纪黎在宫内数年,潜移默化间早已习惯。
但此刻于她而言,这一声催促却像是催命符般——
今日,是纪家众人被行刑的日子。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这是要杀了我吧。”
她淡淡地说。
李公公面色不变,“怎么会呢,陛下是念着您的。”
纪黎垂眸,瞥见自己身上的盔甲。
明明已经洗净,她却觉得自己仍旧裹挟着几丝战场上甩不掉的血腥气。
像是曾经被新皇所不喜的舞枪弄棒,将门出身。
也一如当下处境。
跪了许久猛地站起身,脚底的凉意直冲向上。
她有些狼狈地兀自强撑着。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笑了声跟着往前走。
新皇登基后一反旧态暴虐成性,本就被朝臣所诟病,而今其宫妃又私自奔赴前线,意图为叛贼平反。
新皇会怎么对待这类站错队又执迷不悔的人?
纪黎不知道。
她或许从来未曾看清过这个人。
整整九年的枕边人。
引路的宫人打开殿门,躬身退下。
抬手间衣摆略过,她只觉得格外冷,扫过的风好似直直地往人骨头里钻。
殿内极静,唯有上首那人沙沙的写字声。
纪黎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妾纪黎,参见陛下。”
冰冷的盔甲触于地面,身后的朱色殿门快速地合拢了。
“你可知罪?”
上头那人平静地问。
纪黎听着耳畔熟悉的声音,心底有些麻木。
押她回京,这人心底怕是早有决断了吧。
故而她只是强打起精神道:“臣妾知罪。”
上头的人似乎被这话逗笑了,搁下朱笔,一步步走下台阶。
短靴碾地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声又一声。
等纪黎回过神来,谢允丞已然走到了她跟前。
而后,抬起了她的下巴——
“知罪?”
男人指腹使了力,她只能被迫与他对视。
触到纪黎过于低的体温,谢允丞有些怔愣。
但只是一瞬,这些情绪就被迅速掩盖了过去。
“臣妾罪该万死,可纪家无罪。”
她不躲也不闪与他对望。
她已是累极,知晓皇命已定,说出口的话都带着股鱼死网破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