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如墨,无尽的霓虹在隐约地闪耀。那天晚上,锦绣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若你真的想要忘了我,那我今天来,就当是告别。她选择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错,他应该觉得愉快,从此解脱,不必再辛辛苦苦地伪装,不必再千方百计地遗忘,不必再彻夜纵酒买醉,不必再苦苦压抑见她的欲望。只要他愿意,仍然可以过着以前那样热闹的日子,随便招招手,就有女人来到他身边。可是‐‐他还缺什么?为什么整个胸膛都好像是空的?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叫他时时觉得心慌。潮湿的夜风里,隐约传来一丝管弦的悠扬,不知道是什么,笛子还是箫。这调子飘忽在风里,若有若无,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好像是雨里,又好像是天上,忽而之间,叫他想起很久之前,在狮子林后园的那片丁香花丛里,他听见的那曲箫声。那么悠扬,那么缱绻,一转一折都动人心弦。左震不禁闭上了眼睛。锦绣说,若你真的想要忘了我……可是怎么忘?那曲箫声好像刻在他心里。想起它,就有一种万籁俱寂的温柔。不知道今后锦绣还会不会吹起那天晚上,他无意间听过的那一曲;听她吹起的人,又有谁。忽然之间,心乱如麻。无数杂沓的记忆纷涌而来,想起也是一个下雨天的晚上,锦绣在湘潭酒店的竹帘子底下说:你不过是在路上遇见我,不过是偶然。她说只要过几天,就会忘了今天说的话、跟谁吃过饭……可是他没忘。又想起她第一次在百乐门跳舞,那紧张僵硬的模样。她委屈地说:英少叫我不如去会乐里。会乐里是什么地方?想起她在宁园门口,等了一夜,穿着那件薄薄的梅子红罩纱的裙子,等他回来,抱起她时,那触手处像冰一样的凉。想起她在冬至那天晚上,煮了和合粥,红着脸说:什么添碗添丁,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最后一次,在码头,她满眼都是泪:可是我,不知道在哪一天,爱上了别人。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远远站在英少的身后,一句话都没说过……我就连做梦也想不到,原来有一天,我会爱上他!锦绣,荣锦绣。&ldo;笃笃!&rdo;门口忽然有人敲门。谁在这个时候,会来这里打扰他?左震没回头,却听见门自己被推开了。左震没说话,只是倒了一杯酒,&ldo;过来喝一杯。&rdo;向英东不客气地接过酒杯,还没喝,先端起来闻了一下,&ldo;到底是左二爷,就连浇愁解闷儿的酒,都是这么贵的。&rdo;左震道:&ldo;你是不是太闲了?&rdo;&ldo;这倒也不是。&rdo;向英东靠在沙发上,跷起一条腿,悠闲地晃着,&ldo;我是特地来找你的,有个好消息,想要通知你。&rdo;左震没反应。向英东只得讪讪地咳嗽一声,自己说出来:&ldo;有一个人,已经离开上海了。终于少了一个心事,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得好点了。&rdo;左震蓦然回过头,&ldo;谁?!&rdo;&ldo;你知道我说的是谁。&rdo;向英东看着他,&ldo;荣‐‐锦‐‐绣。&rdo;荣锦绣这三个字一出口,他眼看着左震的身子微微一震。说真的,他有点同情左震手里那只酒杯。果然,左震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酒,顺手把杯子扔出了窗外。隔两秒,听见那只昂贵的玻璃杯在楼下碎裂的声音。&ldo;不是我说你,这只杯子是法国委托行进口的,而且还是成套的。&rdo;向英东惋惜地道。&ldo;她去了哪里?&rdo;左震问。&ldo;依我看,这杯子怎么也值一桌最好的鱼翅席……&rdo;向英东自顾自地念叨。&ldo;向英东!&rdo;左震终于忍不住,一声断喝。&ldo;在这里!&rdo;向英东终于停了口,算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识趣,眼下这气氛,开玩笑很明显不是时候。聪明人一向都比较识时务,&ldo;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她只是留下一封信,说不会再回来了。&rdo;左震沉默,牙关又绷紧了。原来那天晚上,她真的是来告别的。&ldo;震,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rdo;向英东看着他,逐渐收敛了调侃的神色,&ldo;我们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就不应该有隐瞒。上一次‐‐你跟锦绣,到底为什么一刀两断?&rdo;左震没有回答。为什么?因为锦绣所爱的人不是他。&ldo;别怪我们多事,那天的经过,我跟大哥、明珠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其实锦绣不管做过什么,你都不会放在心上;真正叫你放不下的,是我。锦绣曾经喜欢我的事实。&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