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的手突然被元珩用力握住,他喃喃道:“……你快去永安殿,去看她……”
这一句,与云静心中所疑相契。
可她放心不下他。
他越是催,她越是更紧地环着他,直至太医来到身边,说要将元珩扶去后殿诊治,她才松手。
担忧、悲戚、犹疑在云静心中搅成一团即将喷涌的洪潮,她努力平复着站了起来,原本就沉静的面色,在须臾间凝出一道冷冽,煞然转身,望着门前正要离开的人,大喊一声:“都别动!”
前一刻还歌舞升平的金华堂,被这清冷凌厉的声音,敲震出黑云压城的惊破。
她向崔文敬行礼道:“父皇尚在昏迷,无法下旨,沛梵恳请舅舅以尚书台名义拟内廷钧令,即刻关闭所有宫门,在公主死因真相查明之前,今日宫中所有赴宴之人不得离开半步!”
“大胆!”
身后的元瑞突然大喝,“若遇重难险情,须父皇亲自下旨,才可关闭宫门!尚书台无权行事!皇嫂此意,居心何在?”
云静唇边突然泛上一丝并不昭显的笑意,果然一提关闭宫门,当真有人着急了。
慧贵妃这时走上前,“尚书台虽无权,但本宫却可以!”
她傲视着元瑞,“依皇家律,陛下未立中宫皇后,天子玉印若遇危情不得出,本宫掌后宫之权,可以皇后名义下诏,尚书台、中书和门下督之,代行天子事。今夜公主暴毙、皇子重伤,又波及圣上龙体,这是何等凶险,务必明查!”
崔文敬当即跪下:“臣等恳请贵妃娘娘下诏!”
座下一众朝臣附道:“请贵妃娘娘下诏!”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云静抬首,“启禀慧娘娘,此案理应都官部主理,但十公主乃宗室女眷,外臣介入过深恐有不妥,不妨交予臣妾。”
慧贵妃勾唇笑道:“越王妃若能让此案水落石出,一应所需,本宫皆可满足。”
云静道:“宫宴开始之前,臣妾一直与十公主在一处,自公主前往永安殿至此时,还不足半个时辰。今夜,入宫的宗亲重臣众多,宫禁守卫本就比平日森严,只有乾元门可放行出入,若有人行凶作案,这点子工夫,根本无法从西后宫逃出。因此,还请各位宗亲大人在金华堂委屈一阵,待臣妾查清永安殿详情,再行离开。”
慧贵妃与中枢重臣短暂商讨后,便令玄龙内使封锁了金华堂,又命虎贲卫禁闭宫门,死守朝堂与西后宫的联通各处。
几名太医和狄颢跟着云静来到永安殿。
兆北带领一队玄龙内使围在殿外。
永安殿前殿清寂无人,昏暗的就像从未有人踏足一般。云静行至桌案旁,高高矗立的琉璃灯盏上还余半截烛灯,她伸手一摸,灯芯之下的蜡油松软可捏。
内殿传来阵阵哭声,她急走而入,见怀玲的贴身侍女芳竹跪在尸身旁啜泣。
云静问道:“你一直守在公主身边吗?”
芳竹先是一惊,见是云静,赶紧抹了两把眼泪回禀:“公主近日心情沉闷,来永安殿都不让婢子跟,所以婢子只能在殿外候着。来之时,公主还一直在前殿,等着天安殿的内侍公公来送供奉膳食,但不知怎的,公主又去了后殿。婢子听着许久没动静,待那位公公出来后,心里着急,就想去看看,谁知……见到公主时,就已经是此番情景……”
“除了这位公公,其间还有谁来过吗?”
“不曾有过。”
来金华堂告知怀玲死讯的内侍官,是魏帝身边的近侍,每年除夕宫宴之时,魏帝都会命人往宁贵妃和贤妃宫中送膳食,这是惯例。
说话间,玄龙内使已将那名内侍官带入。
云静问道:“把你入殿后听见的、看见的都告诉我。”
内侍官似乎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慌慌张张道:“奴才什么都没看见……殿里明着灯,一个人都没有,奴才摆好供膳后,就将灯给灭了。芳竹自觉不对劲,发现公主出事后,就赶紧让奴才去报陛下!”
云静的手指尖还遗留方才摸到软腊的触感。
她蹲在怀玲尸身旁,眼前这张浸在血泊之中的脸庞,依旧绝美如仙,只是胸口处被一把金色剪刀刺入。她衣衫整齐,四周无半点打斗痕迹,躺在这里实在是太过平静。
云静无意间翻开怀玲的衣衫一角,突然发现裙裳和中衣的襟带,全部松散杂乱地掩在外氅之下。
她立即将殿外候着的狄颢传入:“请传召内廷女官为公主验身!”
狄颢办案多年,一听此言,已得出几分猜测,当即传了人,为怀玲验了身。
女官道:“禀王妃,公主仍是完身。”
猜疑与不解在云静眼中交缠。
狄颢拜了拜道:“臣听闻,公主近日因和亲之事甚是愁闷,是以有个不大妥当的猜测……公主,会不会是自尽?”
云静摇头否认:“出事前,我曾数次与她相谈,对于和亲,公主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绝不会因此而自轻。”
她望着怀玲的衣衫道,“凶手极有可能是想将公主的衣物整理好再逃,但不巧惊动了他人,或是险被发现,匆忙用外氅遮盖。”
她环顾着四周,那双一向清淡如镜湖,透不出任何波澜的眼眸,变得无比锋锐,像是要在每个角落的深处,掘出不可告人的线索。
一缕幽淡的奇香,从床榻边飘来,她的目光循迹而移,钉在了一个精巧的香炉之上。
越是走近,浓烈的香气越是惑人,她恐有不妥,随即用衣袖挡住了口鼻,跑向外间,将太医唤入。
太医捻出一小撮,闻后立刻回道:“回王妃,此为一种罕见的……催情香料,名叫“鬼麝檀”
,此香药效虽猛,但经不起久燃。”
言罢,又让下人打开了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