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尤巳将手中的碗放在地上,他没多大的力气与何昭檬争执,只道:“若是没什么事就请何姑娘离开。”
此话不再是过往严重难听的“滚”
,何昭檬不可置信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放在往日归尤巳肯定要与她吵架,怎会客客气气称“何姑娘”
,倒像是真将她当做了无关紧要,完全陌路的人。
何昭檬连说两个“好”
,周遭百姓都在以为她下一瞬就要气不过与归尤巳打起来,皆是放下手中的破瓦罐,想着上前劝架。
哪知,何昭檬将紧握着的拳头松开,朝着整间破败的茅草屋中距离归尤巳最远的位置去。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目下,何昭檬虽心中有气,可也知晓大小事轻重,她与归尤巳的事为小,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大。
她可以如往常般同归尤巳计较大闹一番,可她又清楚的明白眼下并不是时候。归尤巳此时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臭男人,可于这启东的百姓而言,他是希望,是能救他们出水火的希望。
更何况如今,归尤巳寻了食物和药草,在这些百姓眼中是能救他们水火的英雄。
归尤桐手中的羽翎如千万斤重,或许不完全是因为这羽翎,归尤巳的性子与何昭檬性子犯冲,他们二人就不适合处在同一屋檐下。
家中有一人脾气臭就已是极限,若是俩人脾气都臭,且不是日日夜夜都得比谁命硬。
快意
入夜后,整个屋内的十几人大大小小打着鼾声。
归尤桐总是觉得心口堵的慌,她起身未看见归尤巳的身影,便出门去寻找。
这样的时候在启东,最好的臆想就是能睡一个绵长的好梦,可也怕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来。何昭檬一整夜未曾闭眼,她清晰感知到归尤巳的离开。
可她没有像归尤桐那样的身份去找他,想起在白日时的一切,她仍旧是觉得火大,可又不知该如何去说,归尤巳不会听她的辩解,他只会认为是自己霸占了归尤桐的羽翎。
一切都那么涩,含着泪水,又咸又苦,怎么会有人如此贱。何昭檬心中无数遍赌气说着:归尤巳是死是活和我没有关系,他最好死了才好!
外头的风吹刮着,归尤桐裹紧了身上的薄衣,在离茅草屋不远处的枯树旁看到了正靠在上面闭着眼时而咳嗽人。
她脚步很轻,却还是让归尤巳发觉,第一时间他未转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只是将沾有血迹的帕子胡乱揉搓一团藏在衣襟内。
“阿巳。”
归尤桐坐在他身边,温声问着他,“今日你是如何找到这些食物和药草的?”
归尤巳背倚靠在枯树上,他抬头看着结界,他们是当真可怜,成为了鬼城的葬品。
归尤巳故作轻松耸了耸肩道:“运气好,翻过一个山头就挖到了好些芋头,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云涵以前下药的草根,便一同带了回来。”
归尤桐叹息声很小,她笑了笑,也就没再追问这事。
俩人就这么静默不语,等了半响,归尤桐先道:“阿巳,待此事过后你应当要娶妻生子了吧。”
归尤巳缓缓阖上双目,只道:“不急。”
他如今二十有一,不算小,更是每日操劳暄山上的事物,归尤桐是真怕有一日会走在他前面,那时留归尤巳一人在世间未免太冷清了些。
“虽是不急,但也可以做打算了。”
归尤巳不说话,归尤桐道起白日的的事:“羽翎是我给了昭檬,如今她还了回来,若你们因此吵了架,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归尤巳复而睁眼偏过头看她:“阿姐,你不要想这些。我与何昭檬只是普通的友人,现在是,以后也是。况且她心中的良人是云涵,不要再做这些令人误会的事了。”
归尤桐喉间的话哽了回去,何昭檬嘴边一直念叨着的全是云大哥,就连此次前来启东求长生不老药,归尤巳也认为是因为云涵。
云涵成了神,自是不老不死,何昭檬资质平平不可能会有飞升的一日,便想来了这一招。
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全是为了他。
归尤巳的视线渐渐暗淡下去,他说:“我并非是计较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只是气她为何要将阿姐你卷入这启东。”
这样的主意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何昭檬出的。他阿姐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归尤桐无奈,她抬手抚在如今独当一面的弟弟头上,她柔声问道:“阿巳,你喜欢昭檬吗?”
归尤巳一愣,他苍白的脸上不易染上一抹红晕,可也就只是一霎,他拧眉道:“不喜欢。”
归尤桐“哦”
了一声,她觉得可惜:“昭檬虽性子有些急,但为人却是讨人喜欢,我以为阿巳你应当是喜欢她的。”
“阿姐以为错了。”
“兴许是吧,只是我一直不觉得昭檬心中良人是云兄长,她可能就是仰慕那样厉害的人。”
“仰慕与喜欢有何不同?”
迟离听他们一言一语说着,不禁也凑近了些,云涵就这么负手站在原地,不曾走前也不曾退后,他倒像是对这些东西一点也没兴趣。
归尤桐想着,抚在归尤巳头上的手也放下了,她认真道:“仰慕是觉得那人很耀眼,是很难超越的存在,身上有着旁人所羡慕的东西,而喜欢是不管对方贫穷富贵,丑陋百出,都不介意。”
不知道归尤巳听进去了多少,迟离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偶尔朝云涵的方向望去。像陵光神君那样耀眼的神仙,有着仰慕是正常,何昭檬是这样的,那归尤桐呢?是仰慕还是真心实意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