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明鏡似的,雖然越城和越珒是親兄弟,但是一個掌權一個只顧玩樂,顧家以後還不都是他大哥說了算?照此下去,她日後豈不是處處矮她一截!
她一直當朱丹是貼心貼肺,知冷知熱的小姊妹。可即使是親姊妹,也還要互相攀比著,爭長爭短,拈酸吃醋,是希望姊妹過得好,又不希望姊妹過得比自己好。
想到這,她轉過身子對越城道:「婚姻大事,我是要好好想清楚的。」
越城又飲下一杯酒,醉醺醺道:「好,我陪你慢慢想。」
朱丹下了舞池,琉璃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夾在兩人中間,笑嘻嘻道:「你看,顧先生的皮鞋都被你踩皺了!」
朱丹一瞥,皮鞋上面的凹陷褶皺與她的鞋尖幾乎吻合,賴也賴不掉,心虛道:「這皮鞋我能賠得起嗎?」
越珒反問道:「你先說說,這鞋子踩起來可還舒服?」
「很軟——倒是挺舒服的。」
越珒滿意道:「這就足夠了。」
琉璃望了望朱丹痴傻的表情,心想,縱使是塊木頭,也該動心了。她也不是要人人都愛她,但在她和朱丹之間,他們應該要愛她才是!
琉璃在百樂門的演相當成功,金色唱片公司隨後發行了她的黑膠唱片《玫瑰與夜鶯》,短短數日,歌壇星「夜鶯」家喻戶曉。公司通知她拍宣傳照,問她可有心儀的攝影師,她第一反應就是推薦談司珂,論拍照,在上海沒有人比他更專業了!
許久不見,談司珂一見到她,連忙握手道:「恭喜你,夜鶯小姐。」
琉璃笑道:「你也拿記者給我取得諢號打!」
「報紙天天寫,我天天看,耳濡目染。」
「你怎麼不來聽我唱歌?」
「我買了你的唱片,下了班鑽到房間裡聽,抽抽菸,喝喝酒,直到給我聽困為止。」
「咿?你確定你沒買錯唱片嗎?我唱的可是流行歌,又不是阿媽哼得催眠曲。」
「阿媽可出不了唱片。」
兩人都笑了。弄堂阿媽唱——搖搖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月亮亮,家家小囡出來白相相。
琉璃眸子一亮,對著化妝鏡里的自己說道:「上一次,坐在這裡的還是朱丹。」
談司珂有一陣子沒見到朱丹了,關切道:「是呀,今天怎麼沒一起來?你們不是形影不離的嘛。」
琉璃用指甲颳了刮眉尾,笑道:「從前敢說形影不離,現在可不敢這麼說了,誰又當真是誰的影子呢!更何況她現在搬到淮海中路去了,見一面怪麻煩的。」
談司珂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她最近還好吧?」
琉璃捏起帕子的一角扣著指甲殼裡嵌入的眉粉道:「好得很,你要不放心,我替你約她出來見見。」
談司珂連忙道:「好啊,我請你們吃飯。」
琉璃歪了歪嘴唇笑道:「別吃飯了,跳舞吧,朱丹剛學會了跳舞,你該陪她多練練。不過啊,你得記得當天穿一雙好皮鞋出門,踩上去要夠軟夠舒服!」
談司珂見她笑得古怪,追問道:「這是為何?」
琉璃掩嘴笑道:「當然是給朱丹踩啦!太硬的鞋子踩起來可不舒服!」
談司珂笑著,默默記下。他又問琉璃如何打扮。
琉璃努努嘴,意思是按照櫥窗里的女明星樣式打扮,一張小臉撲得慘白,眉毛卻是描得仔細,宛如丹青勾勒在白紙上的細長筆觸。旗袍領子選得很低,露出一截頎長的脖頸兒,脖子沒有撲粉,照片洗出來時要比臉灰些,這灰也是櫥窗里統一的灰,女明星的灰。
琉璃對著鏡頭微笑,爛熟於心的。她姆媽從老早就逼著她對鏡子訓練表情,笑要練,哭也要練,哭也是要哭得楚楚動人的。
鎂光燈一閃,她的笑容瞬間收了回去,不亞於川劇變臉的度。
琉璃重坐會鏡子前,端詳著自己,問道:「談先生,我們待會去哪兒拍外景?」
談司珂正將柯達袖珍相機掛在脖子上安裝膠捲,隨口一說:「湖心亭怎麼樣?」
琉璃高興道:「湖心亭好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我上一次去還是小時候阿爸帶我去的。」
談司珂笑道:「你跟你爸爸關係很好?」
琉璃昂了昂下巴道:「自然,我阿爸是個好男人,人老實還顧家,不像朱丹她阿爸——」
她忽然捂住了嘴。
談司珂抬起頭來,疑心問道:「朱丹她爸怎麼了?」
第三十七章
琉璃道:「還不是她阿爸在外頭玩女人被發現了,父母鬧離婚呢,不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這個爸爸啊——不是親的!」
談司珂下意識掏出香菸銜在嘴裡問道:「那她親爸呢?」
琉璃伸手取過他剛點的香菸,淺吸一口道:「沒人知道,她啊,從不和我說這些事,大概是嫌丟人,她不說也不好問的,揭別人瘡疤的事我不喜做。」
談司珂望著她青澀的吸菸姿勢,詫異道:「什麼時候學會的吸菸?」
琉璃朝他臉上噴了口濃霧,吃吃的笑道:「談先生,別總拿舊眼光看人,來,擦擦眼鏡。」
談司珂取下霧蒙蒙的眼鏡,接過她遞來的手帕隨意擦了擦重戴上,莫名發出一句感慨道:「看來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唯一不可能的就是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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