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不紧不慢地问道。
魏忠贤知道躲不过了,索性很坦率地承认:“老奴不懂军事,但却知熊廷弼有大才,因而在辽阳落入敌手后,老奴力荐熊廷弼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朝廷也采纳老奴建议,将其升为辽东经略,总督辽东战事。
但其时因辅叶向高推荐而任巡抚的王化贞,与熊廷弼多有矛盾,相互掣肘,造成‘经抚不合’的局面,后来终致广宁陷落。熊廷弼虽有大才,却让山海关外所有据点尽陷后金。因此老奴认为,熊廷弼被捕入狱实属自取。此事上,老奴有不察之罪,还请陛下责罚。”
朱由校听完后,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右手无意识地翻了翻报告,心中细细品味这个权奸的话:魏忠贤喜欢权力不假,为了权力他可以打压忠良排斥异己。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还是有节操的。在这点上,很多朝中大臣都比不了。
他与熊廷弼虽然政见不一,但熊廷弼总督辽东后所需钱粮物资,魏忠贤都是尽力满足。广宁惨败后,魏忠贤接连任命的**星、孙承宗和兵部左侍郎袁可立等,都是著名的直臣、能臣,而且是骨子里和他作对的,但魏忠贤不仅容忍了这些清流官员,还大力支持辽东所需各种物资,从而稳定了辽东岌岌可危的局面,甚至一度对后金展开了反攻…
朱由校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问道:“你对**星、孙承宗和袁可立有什么看法?你为何推举他们?我想听听。”
魏忠贤正色道:“陛下,**星对于官场去邪用正、健全官制,实乃朝廷大幸,然推举之人多为东林一派,难免让人揣测其用意;兵部尚书孙承宗虽然年迈,但胸有良策,乃朝廷镇守辽东之基石;登莱巡抚袁可立正直勤勉,对后金作战多有妙手,奴酋恨之入骨。”
回答完毕后,魏忠贤觉得心中舒缓了不少:咱家是个太监没错,可谁说太监就不能建功立业的?三宝太监可是吾辈楷模啊。为啥那些文臣总是把我们往坏处想呢?只要你们乖乖听咱家的话,那不什么事都结了,大家一起升官财不好?和你们斗心眼咱家也很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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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凭这番话,朱由校就很想把魏忠贤列入能臣之列。他对于三位清流的评价,竟然与后世史书如出一辙。这还是那个被后世史书上描写的阴险狡诈,只知朝廷权斗的奸恶之徒?
可悲,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很多自命不凡的文臣还没这个死太监觉悟高,为了一己之私,掣肘同僚,相互攻讦;
可叹,朝中大臣中死不认错的大有人在,推荐了王化贞的叶向高和孙承宗,为了推卸责任和保住东林利益,就把熊廷弼往死里整;
可惜,魏忠贤忠心有余,却依然视权力为一己之私,不容他人插手,将朝廷搅得乱成一锅粥,进而摧毁了大明的整个官僚系统,让大明朝政陷入极度混乱之中。
说到底,魏忠贤和很多所谓能臣一样,都是自命不凡之辈,他们相互轻视,相互敌对。大明的绝对国家利益,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朝堂争斗的附属品;什么国家命运、民族生存,对于他们而言,仅仅是用来争权夺利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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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对了,听说你因为矿税和工商税一事,与朝中大臣闹得不可开交,以后做事不能只想着蛮干啊。”
朱由校将手中报告一放,淡淡说道。
魏忠贤脑子里一个激灵: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收回我的大权了?他到底不是那些学富五车的大臣,脑子里一下没了应对之词,只剩下胡乱猜忌。
正在他绞尽脑汁之际,朱由校笑吟吟地说话了:“你坚持神宗的政策,扛住了压力向工商矿三业收税,嗯,做的很好。你且放心去做,有我为你撑着。”
魏忠贤闻言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皇上的话如同夏日里的一汪清水,让魏忠贤全身舒坦不已。
“我也知道,你对于百姓的负担还是很在意的。你免除了为皇家输送物品的专营户,向内库交纳的‘铺垫’、‘增耗’和‘茶果馈仪’等费用;而且虽然位高权重,却不曾有祸害百姓之举,朕心甚慰。”
朱由校说罢,拿起一块令牌放在背后,走到了魏忠贤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魏忠贤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很想说一些应景的话,但嘴唇哆哆嗦嗦的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这不是靠自己溜须拍马,而是依靠自己的功绩扎扎实实得来的褒奖,上一次这有这种踏踏实实的感觉,还是自己早年努力赚钱,给女儿买了根扎头绳后…
“魏公公,朕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需要忠勇之士去完成,你可愿意为朕分忧?”
朱由校严肃地问道。
这还犹豫个屁啊,已经满脑子忠君爱国思想的魏忠贤,深深匍匐在地:“老奴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