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ri成樊归营之时,带回烈酒百斤,从战场归来的将士们大醉三ri。
用薛琛的话解释,便是士气。士气从何而来,众将士尝过甜头,才晓命里珍贵。无论是一口馒头一碗酒,甚至月辰沙土一粒,便xing命护之、此生不悔。
然而薛琛从来不需死士,于是他麾下士兵一个个都惜命得紧。故而在薛琛的带领下,士兵们虽目无军纪,饮酒作乐,却勤加cao练,英勇无畏。
一役之后,雪谷神笛确如薛琛所说,心服口服:此人之自负,必有他自负之资本。虽然雪谷神笛依旧不赞同薛琛所作所为,却依旧忍不住拍手称快。
敢问世间又有几人,胆敢自命不凡,绝不随波逐流?
英豪无数,然又有几人能称之为枭雄?
雪谷神笛自问只在薛琛面前说过客套之话,yu与之交好,却得冷笑一声:“薛琛绝非英雄,莫拿薛某侮辱英雄二字!”
然就他的口气而言,却又仿佛是英雄二字侮辱了他。
神将薛琛,便是如此。傲不可言!狂不可言!甚至头上青天,都yu踩在脚下。
然此话一出,却让雪谷神笛更为钦佩。这样一个人,竟能与他麾下士兵谈笑一处,如多年老友毫无隔阂。
便是为了与薛琛此人相交,雪谷神笛赖在军营中三年有余。战前笛音为大军助兴,战后美酒与兵将豪饮。雪谷神笛都数不清自己喝吐几百次,终有一次醒来,他没有再被扔在营帐之外。
每一场大战之后,总有一位白衫女子来到薛琛的营区。白衫女子轻纱掩面,身后随一老仆,为她提着药箱。薛琛的营区没有随行军医,所有伤患都由白衫女子救治。
白衫女子一来,便是军医里最欢乐的时候。即便是风雪漫天,薛琛也必会带上几个人,打来各种野味。虽大多都赠与将士的家眷,然众将士依旧为此嗤之以鼻,薛琛如此巧舌如簧之人,竟从不回嘴半句。
若是薛琛与白衫女子一同出现,那地方震耳yu聋的呼声便直达九天。让雪谷神笛不曾想到的是,原来即便薛琛这样的人,也会面红如血。白衫女子总是拿了桂花糕,埋快步离开,每每此时,薛琛便咬牙切齿地瞪着周围起哄之人,却又遮掩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一次,大风吹落了白衫女子面上白纱,雪谷神笛有幸得见女子真容,洁如梨花。薛琛神sè一凛,故作严肃,指着众人玩笑道:“通通给我把眼睛闭上!”
薛琛的话惹来阵阵哄笑,洁如梨花的面容便染上一抹绯红,嗔怒地瞪了薛琛一眼。
如此一瞬,雪谷神笛便不能自拔。此生最憾,便是不能知道她的姓名。
薛琛的军营愉快得破不真实,雪谷神笛却已在此深深着迷。无论薛琛此人,抑或三万将士,再或者是洁如梨花的白衫女子……
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他花费许久,在营外种下一株梨花,辞别谭昊天和薛琛,便回到中原。
雪谷神笛有意多番打听边关趣闻,却终不得而果。听到的,更多是对薛琛这xing情乖张之人的种种批判,甚至竟有人将其种种战功归结为好运。
ri后回忆便觉可笑,他竟不止一次为此时与人大打出手。若是薛琛知道,怕又要笑话他愚昧。
然好景不长,于二十几年前神木原一役,谭昊天、薛琛与五万jing兵,被朔漠十八万大军困于伏龙峡。
等不到援兵,天险被抢占,五万兵将奋力突围。
后雪谷神笛从谭昊天口中得知。那场战役之惨烈,待成功突围出伏龙峡之时,那峡谷之中的尸,堆得比他还要高。血流漂橹,炎炎夏ri却毫无凝固之意,淹过战靴渗进脚底,粘稠的感觉让所有人心里阵阵悲愤。
五万人,突围出来的不过百人。而走出来的人里,除了谭昊天,其余都是薛琛麾下之士。
每个人都咬紧牙。身后还有追兵,若非为了护送谭昊天离开,他们每个人都宁愿转身,再多杀一个敌人,再为弟兄们杀一个敌人!
回到军营便是梦魇。三万人的营地仅剩三十余人,薛琛必定记得大战之前,还有人跟他抱怨酒没喝够;还有人告诉他,年关要请假回家讨媳妇儿;还有人跟他开玩笑,说记得将桂花糕分给大家尝尝……
听谭昊天说,薛琛当是站在军营zhongyang,怒吼至其呕血晕厥。雪谷神笛并未亲见,然而那个画面就经由谭昊天的话,刻在他的脑子里,二十年不忘。
得知此事,雪谷神笛还在邺陵,只听闻之时,他已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谈薛琛,雪谷神笛都计算不清,多少次他一想起,必会落泪。
就如此时,雪谷神笛不禁拉着衣袖,拭干湿润的眼眶。
故事讲得太沉,雪谷神笛顿了顿:“竟在小辈面前落泪,真是丢脸。”
苏夜雪低头专注地玩着食指上的咬痕,漪亦不敢看雪谷神笛。她们都未出声,没有安慰没有打断。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雪谷神笛又继续慢慢道来:
“我当年赶赴边关,并未再见薛琛。只听昊天说,朔漠为除薛琛无所不用其极,陷害薛琛为其内应,有意让五万将士死于伏龙峡。监军愚昧听信谗言,薛琛当时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任人宰割。然而他最后三十余个弟兄皆是重伤,却拼死以护。混乱之中,白衫女子为他挡下一刀,也先他一步离去……”
雪谷神笛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白衫女子死在他怀里,请求他好好活下去。最后,薛琛怒斩战马,杀尽一干浑人,便也消失无踪。”
“雪谷伯伯,师母人如其名,唤作梨花。”
漪曾由墓回头口中听说过一个女子,却不知有如此凄美的故事。
墓回头对过往种种,绝口不提。
雪谷神笛得知白衫女子的名字,却不如料想中的惊喜。他继续将他的故事说下去:“我从浮生城离去,竟在半路之上遇见薛琛……不对,是遇见墓回头。他也已是满头白,我都认不出他,却认出他当年的狂。他拦路六路英雄,以一己之力击退众人。”
“直到我表明身份,他才放下戒备……”
雪谷神笛忆起当时墓回头的模样,心里难受,“对我所求,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如此低声下气。”
苏夜雪终于把视线从“猴咬的”
伤口上移开,抬头看着雪谷神笛:“墓老前辈求您照顾裴逸轩?”
原来墓老前辈无论身在何方,都如此爱护裴逸轩。
雪谷神笛颔,却是遗憾:“我终究是个愚昧之人,听信江湖谗言。若我早些出手,便能救下那老人家的xi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