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人却终究是死在玄武门之役前夕。
一个消瘦的黑影立在溪边,背对着李建成,身上带着风尘仆仆的模样。
“你来晚了。”
杨虚彦开口,声音带着十分的嘶哑,粗粝如沙磨。
“被一些琐事绊下了。”
李建成淡淡地说,“也或许是因为我没想到你当真回来,毕竟对你这样的人,我确实少有几分把握。你是否觉得我如今的局面和你的父亲有些相似?”
杨虚彦似乎没想到李建成一语便道破了自己的身世,肩头微微一颤,一头黑发随风飘散。
如今李建成的处境,与当年的杨勇确实有几分相似,皆是弟弟后来居上,危急其地位,杨虚彦肯与李阀建立联系,也多少有这方面原因的考量。
“你如何知道我的事?”
“这世间又有什么秘密可以一直保存着,我知道杨兄的身世,是以才愿意与你合作。如今天下大乱,杨兄想要恢复大隋皇室的地位,我却想先将李阀诸事平定,我们有暂且相同的利益,通力合作总比单独行事来的好些。你说对吧?”
李建成淡淡地开口。
杨虚彦沉默许久,轻声说道:“我只懂得杀人。”
“我也只需要你杀人。”
李建成冷冷说道。
“杀谁?”
“杀李密。”
李建成淡淡说,“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你要做的是去找王世充,辅佐他,对付李密。我知你心系董淑妮,恐怕与之早有了肌肤之亲,只是你却不知,王世充有意将董淑妮献给我父为妃,此种关系若是透露出来,董小姐恐怕……”
杨虚彦不等李建成说完,手中剑已经拔出,带着刹那间蹦出的杀气,一齐涌向李建成。
李建成却是纹丝不动,只背着手,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杨虚彦戴着一顶斗笠,将面目死死掩住,只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却还是透了出来,犀利如剑。
“你觉得在不是偷袭的情况下,你可以轻易杀得了我?”
李建成淡淡笑起来,“今夜子时,还请杨兄先往净念禅院一行,至于具体的事,到了那里,你自会明白。”
下一刻,杨虚彦纳剑入鞘,随手扔给李建成一个烟火,淡然道:“若有他事,可用此来寻我。”
随即转身离去。
接过烟花,李建成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如今满城风雨俱在讨论和氏璧失窃之事,李阀反倒因了最初的态度而有了抽身事外的平静。不过这样的事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瞒不过的,待到了下午,师妃暄便以正式的身份,登门拜访。
彼时,李建成已经回了客栈。如今洛阳腥风血雨,到处皆是混乱,李建成的一言一行,均是代表了李阀的立场,是以他和李世民都是不敢乱动,只窝在客栈里下棋,寻思着待和氏璧的风波过去,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走。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二人正无聊的在客栈的后院里下棋。
李建成将棋子扔回棋盒里。
只见棋盘上黑子与白子胶着在一起,双方皆是寸步不让,都未曾占到半点便宜。
“二位好兴致。”
师妃暄施施然走到二人面前,她仍是文士打扮,一袭淡青色长衫衬着女子的气质越发钟灵毓秀起来。
“师小姐骤然到访,我兄弟二人不曾准备,实在是失礼,还请多多包涵。”
李建成起身,脸色虽并无多少善意,却还是礼数周全的伸了手,将师妃暄迎进屋里。无论如何,他多少有些欣赏师妃暄的心胸,上回在酒馆中,他与李世民那般挤兑,竟仍是毫不介意。
李世民眯了眯眼,丢下棋子,随手拂乱了棋局,这才起身,在二人后面进了厅中。
入了屋内,三人依次落座,李建成坐主人位,而师妃暄则坐在主宾的位置上,倒是生生将李世民挤到一边去了,委实让他面上有了几分冷意。
师妃暄在二人的脸上来回扫过,最后才沉声说道:“想来两位已经知道和氏璧失窃之事,此番妃暄来此,却是想告之二位,妃暄原本想在你二人之间选择一人,将和氏璧交予,只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另妃暄猝不及防,只得先登门一叙,日后再将和氏璧转交二位。”
李建成和李世民皆知和氏璧已毁,哪里还会有丝毫的感觉,皆是毫不为所动,只难得的有几分好奇。
“我与舍弟皆无意于此异宝以及慈航静斋,为何师姑娘却仍是愿意将这宝物交予我们,实在是……让人有些费解……”
李建成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师妃暄。
“妃暄昨日走访多处,问过许多人,夜间仔细回想,却始终在回忆与二位的谈话,竟是觉得再无与二位一般见解胸怀之人。原本尚有宋阀的宋师道亦是一个选择,奈何宋公子为情所感,不愿再争夺天下,其深情亦让妃暄感动不已。”
“哦?”
李世民笑了起来,“可是师姑娘似乎还是为说清楚,这和氏璧到底要交给我二人中的哪一个,需知我与家兄的政见素来不合,按着师姑娘和慈航静斋的作风,恐怕只能支持一人吧。”
“妃暄也为此问题苦恼多时,是以决定邀二位今夜往天津桥,待妃暄拿回和氏璧后,再做打算。”
“天津桥?”
李建成一字一顿的念道,似乎回忆起什么事来。
“正是那处,窃走和氏璧的贼子妃暄已然大体清楚,还请二位到时候做个见证。”
师妃暄神色淡然,嘴角尚含着一丝礼貌的笑意,丝毫让人察觉不出心中真正所想。
“好说好说,那么我们就到时候再见了。”
李世民打了个哈哈。
将师妃暄送走,二人这才转到了室内,李建成皱着眉坐下,似乎有些不知迟疑,随即才说道,“你说,师妃暄到底知不知道,和氏璧也与我们有关,还是说当真只是来邀我们观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