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信天,亦不信命,更不信所谓的医者之言,唯抱有一颗死磕到底的决心,要治好温娴的病。
整整七日的光景,第五辞几乎没有好好合过眼,用尽所有的空暇时间陪护在温娴的床前,困了就趴在膝上眯一小会儿,醒了继续找大夫寻根问药。
他自学着看医书,试图从古籍中找出一点关于脑疾的载述,奈何翻遍书房,却无一本可以取经。
一次次的失望,并没有磨灭第五辞的期许,他转而又回到房内,随着太医一起,学习怎么更好的料理病人。
多日以来,衣不解带,第五辞生生熬出了一张愁容脸,面色蜡黄,眼底乌青,下巴胡茬横生,以往恨不得每日沐浴三遍,时刻都要换洗更衣,现在却早就没了那般讲究。
好好一个贵公子,搓磨得简直没了样子。
侯夫人看在眼里,知道劝说无用,便也索性随了他去。
到后来,第五辞晚间守夜着了凉,没等到温娴痊愈,自个儿先病倒了,咳嗽不止,被迫歇在了别处。
如此一来,倒让他能短暂的浅眠数个时辰。
第五辞睡得模糊之时,恍惚又梦见了与温娴初见的那晚,他翻墙入温府,在后院碰到了正要回房的她,他先出言不逊,做登徒子状,惹得她招架不住,频频后退,再用怯弱的声音试探问他:&1dquo;你是公子辞?”
那晚的月亮很圆,他还记得温娴头上的素色银簪子,是芍药式样的。
再后来是婚之夜,她大红色礼服,带着娇羞的姿态等他从酒宴回房。
他曾说过许多不好听的话,夜不归宿,流连青楼赌坊惹她难过,但每一次他受罚挨打,第一个摸黑来祠堂的还是她。
那么多的朝夕相伴,直到今日他才彻底明白,从前的自己是有多可恶,不仅爱甩脸子还嘴碎自大,戳人痛处不自知,实在糟糕至极。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誓一定不会再那般糊涂混账,至少在她清醒的时候,他应该多说些好话哄她开心才是。
第五辞从挣扎中转醒,恍惚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他跌撞着跑去隔壁看温娴,知她无事,才背抵着门框,傻笑出声。
下人们都觉得他魔怔了,第五辞也觉得自己傻透了。
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西域有一种奇药可以令重病之人起死回生,便开始在民间大力搜寻打西域来的商人,无论是龟兹,戎卢,还是回纥,吐谷浑,凡常与中原有往来的客商,第五辞都一一拜访了个遍。
甚至遭人哄骗,带至陇右,搜刮了身上所有钱财,才不甘心地折返回来。
此时距离温娴昏迷,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温绍元带着一家老小上门来探望,因着自己还有公务要办,便只留下付夫人和温妍在侯府照料。
第五辞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中,一见到温娴,嘴里跟塞了半碗柠檬汁,心酸得要命。
她比之前还要瘦了些,丫鬟们说已经彻底喂不进去任何东西了。
第五辞偏不信邪,跑去学着做了一根细竹管,每日用点滴的方式给温娴喂药,虽是极费时间,但好在效果显著,且比他以口哺药要容易吸收得多。
温娴的汤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服用一次,第五辞片刻都不敢稍离,就这样又熬了数日,也还是没有等到她醒来。
可骄傲如他,却还是不肯认输,太医不行,他便去找民间的土法子,好的坏的全尝试了个遍,哪怕知道别人不怀好意,他还是高兴应了下来。
他想,试试吧,说不定就成功了。
可银子花出去不少,所获的不过是一堆稀奇古怪的破烂玩意罢了。
后来,第五辞听说拜佛有用,只要心诚,则万物有灵,他去到了城外的宝国寺,孤身登上三千长阶,听禅悟道,潜心叩拜,以换取上天怜悯,为温娴求得一个痊愈的机会。
寺中往来香客何止上百人,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普通老百姓,第五辞置身其中,次生出一股莫须有的悲凉感。
奈何神明终究不会眷顾到每个人,第五辞在寺中待了不过五日,就又启程下山。
辗转中原数地,他到处寻医问药,无论是有名的大夫,还是云游的赤脚医生,第五辞都没有放弃过任何一点希望。
靠着这股信念,他又回到京城,在一处郊外驿站听同行的旅者吹嘘贾天师的美名,说此人手眼通天,擅于驱魔降恶,更有逆天改命,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若放在以前,第五辞对此肯定嗤之以鼻,可如今走投无路,他已管不了那么多,当即便做出决定,要去会一会这位传说中的贾天师。
贾天师名声大,知晓者甚多,等第五辞向乡亲们打听此人时,大家一致指向城外的那座破道观,可当第五辞找到他时,才现所谓的贾天师不过是一个游方术士罢了,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穷得叮当响,连自己都养不活,甚至落魄到投宿桥洞破观。
第五辞原是不相信这等江湖骗子的,但架不住贾天师能说会道,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得第五辞心甘情愿拿出银子来。
八百两银票当场成交,贾天师随即动身,设坛作法,还是那些老掉牙的陈年套路,一手持剑,一手摇铃,嘴里嘀嘀咕咕念着&1dquo;驱邪治鬼”等邪魔歪语,再结合生辰八字做推算,最终得到一张天师符篆。
且按那贾天师的说法,符篆需得贴于床头,驱邪避祸,以阵煞气,等到三日后方可揭下,而后符纸化水,灌入病人口中,就有逢凶化吉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