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走在最前面,二人端着拖盘紧跟其后。
沿路碰见他们的人,无不退避三舍,满目同情。
尤其那两位老师傅,都是当爷爷的?年岁了,却在李福财决定跟百味轩“打擂台”
后,每天都被骂得跟孙子一样。
房门打开,一眼便看到坐于长?桌后的?李福财,一张脸又黑又沉,似隐着天大的?怒气。
这样的?场面几乎每天都要来上?一回,两人自是不敢怠慢,忙躬身?走进?屋内,轻手轻脚地将?拖盘里的?点心一一摆至桌上?,甚至连盘子间碰撞时出?的?轻微轻响也能骇得他们浑身?一颤。
终于摆完,两位白案师傅后退一步,站在墙角等着例行挨训。
赵管家不得已则堆着满脸的?笑容行至李福财身?旁,躬身?对其言道:“掌柜的?,您要的?人和东西,都给?您带来了。”
李福财这才撩起眼皮,左手细细摩擦着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先看了满桌的?点心一眼,又看了眼垂身?立在桌旁的?两位白案师傅,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又剩了这么多!你们真当我李福财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那两人身?子一抖,其中一位哆哆嗦嗦地上?前拱手道:“这……这真不怪咱们,咱们都是照着百味轩做的?,味道也一样,但不知怎地,就是卖不动……”
他话?未说完,李福财便“啪”
的?一声,手掌狠狠拍在桌上?,离他最近的?一个盘子闻声而落,“哗啦”
一声,碎裂一地。
“枉你们干了三十年白案,却连个点心都做不好,那蛋黄酥呢,为何到现在还?做不出?来?”
“咱……咱们是真的?尽力?了。”
两位老师傅都快哭了,另一人也上?前拱手道:“那蛋黄酥咱们明明是照着百味轩做的?,用料配也比都一样,可不知怎么,味道就是不对。还?有?那蛋黄,咱们鸡、鸭、鹅、甚至连孔雀蛋都试过,可……”
“烤制时对火候的?把控咱们也差一些,品相不如那百味轩……”
李福财越听脸越黑,到最后一句时实在忍不住,随手拎起个盘子就朝二人砸了过去。
“不如那百味轩……”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瑟瑟抖的?人型废物,“不如百味轩我要你们何用!?”
那两人见此,魂儿都快吓飞了,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求掌柜的?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一定想办法将?那蛋黄酥烤制出?来。”
“小的?为珍馐楼执掌白案三十年,掌柜的?,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掌柜的?!给?小的?一次机会吧。”
“是啊掌柜的?,咱们自老太爷时就在这珍馐楼了,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小的?们留条生?路吧。”
李福财却已经不想看见他们了,将?身?子一侧,不耐烦地冲赵管家挥了挥手。
赵管家会意?,上?前打开门,冲二人做了个“请”
的?手势,“二位,请吧!”
“掌柜的?!”
二人仍不甘心,齐声喊了一句,仍盼着李福财能回心转意?。
看着两人老泪纵横的?样子,赵管家面上?也现出?不忍,暗暗叹了口气,对二人柔声道:“二位,掌柜的?心意?已决,还?是就此别过吧。”
他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那二人也不是傻子,知道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也只能长?叹口气,最后冲李福财和赵管家拱了拱手,抹着眼泪离开了。
终于送走二人,赵管家复又关上?门,轻手轻脚走至李福财身?边。
最近李掌柜的?脾气相当阴晴不定,火气也比以前大了不少,他也挨了不少骂,因此再说话?时,不管神情还?是语气,他也比以前更殷勤卑微了。
“那个掌柜的?,您看这白案……”
珍馐楼作为宁安县城最大的?酒楼,自然不能没有?白案师傅,李福财就算再生?气,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睁开眼,从一旁的?桌上?拿过茶碗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开口道:“白案没了,再去找就是了。不过找的?时候,不要再找如那两个老东西般年纪大的?了,找两个年纪小的?。”
赵管家顿了顿:“是,不过……”
能让再找人,说明掌柜的?还?没被气昏头,赵管家再接再厉,“那找多大年岁的??”
赵管家当然明白李福财让他找年岁小的?白案师傅的?理由。
就是因为百味轩自来了那两个年轻人后,才弄出?的?那么多花哨事物。可一般的?白案师傅,如那俩人那个年岁的?,都还?在老师傅手下当着学徒没出?师呢,又如何能担得了一家大酒楼的?白案?
更何况,他们珍馐楼又不是如百味轩那样落魄的?小饭店,仅靠着一点投机取巧的?东西挣点蝇头小利就可以了。他们的?主业,可是承接宁安县城所有?富贾豪绅的?日常饮食和交际宴请!
换句话?说,那百味轩在他们跟前,压根就不够看的?。简直就是萤烛之火与?日月之辉的?区别,就算任他们在点心上?折腾出?花儿来又能怎么样?他们连盘正?经的?菜都卖不出?去,还?能翻了天不成?
顶天了也就是那已经咬钩的?鱼,现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罢了,早晚还?是难逃他们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