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华容河口望向洞庭,便可见一片浩荡水光,此时的洞庭湖地跨岳州、潭州、鼎州、澧州四路,延绵近九百里,还未因泥沙淤积而形成杨幺前世所知东、西、南三个区域,仍是浩浩渺渺,水天一色。
杨岳从刘长净处要了一座前后三舱的干净平底小舟,插上张、杨两家的旗帜,置办了被褥、锅盘、菜蔬并一干用具,亲自操船,带着杨幺在华容县渡口上船,由华容河直下洞庭。
自平江水灾后,两人聚少离多,又因着乱伦之情小心翼翼,极少单独相处。两人闹了这一回,倒是把误会解开,杨幺心中虽是迷茫,却更认定杨岳是个在众人之上的真男儿,越恋着杨岳,杨岳打小放了许多感情在她身上,又是妹妹又是情人,心里爱极了她,那日说开后,长相厮守之心益坚定,两情缱绻,虽是温存,却不及于乱。
原本这少年男女,情深意浓,哪里控制得住的?但杨幺多了一世历练,自家原把此事看得极淡,只怕杨岳忍不住,杨岳却是人中龙凤,因铁了心守这乱伦之情,以往又有一段恨事,一心为杨幺打算,在性事上便步步为营,绝不多走半步。
如此一来,两人白日间不过执手吻唇,入睡时分居前舱、后舱,便相安无事。
杨幺极是喜爱与杨岳如此闲适渡日,平日杨岳操船捕鱼,她便素面挽袖,操持饭食,洗涤衣物,待得手上无事,两人便并肩坐在船头,指点风物,笑谈美景。既不虑遇上相识之人,又无心结,两人如同神仙眷侣,好不逍遥快活。
杨岳拉着杨幺坐在船板上,指着洞庭西北面临江处,道:“幺妹,华容河北面原接调弦河,东晋杜预伐吴时开凿,由调弦口自长江入洞庭,避开巴陵城陵矶天堑,一举下吴,如今塞堵,流民在调弦口围田种稻,你看,那一片金黄之色便是湖田了。”
杨幺极目看去,果见一片灰沙堤后大片稻田,不禁笑道:“调弦口对岸是什么地方?江北也有围田么?”
杨岳摇摇头,看了看般行方向,调整了船头的橹浆,一手捱船板,一手握着杨幺的手,身子后仰,仰头迎风,笑道:“对岸是公安县,属河南行省江北道江陵府,当初杨家祖上杨幺,占据八百里洞庭周边十九县,最北边的县城就是公安。”
杨幺听到自家的名字,不由嘻嘻一笑,道:“如今咱们和老祖宗也一样占据洞庭,将来是不是也要把公安县夺下才行?”
杨岳哈哈大笑,见湖风微有凉意,轻轻将杨幺搂入怀中,道:“蒙古人面上虽是收复了澧州、鼎州、潭州,不过如岳州般,封了几个千户、百户。只是未有如我们家般,占据全路的大豪,我想着,寻个机会先把这几处夺了下来,再把公安县的几个长江入洞庭的穴口占下,才算真是并吞了八百里洞庭。”
杨幺倚在杨岳怀中,静静听着,不远处粼光闪闪的湖面上,一群白色水鸟扑打着长长的翅膀,时起时伏,正在捕食,片片轻舟在夕阳掩映下扬帆归港,渔歌轻号悠然回响,战乱似乎不存在于这个宁静美丽的世界,杨岳柔声道:“从这里横穿洞庭回巴陵水寨,总要四五天,我日日陪着你,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杨幺将头埋在杨岳的衣襟前,嗅着皂角的清香,轻声道:“若是没有打战,我就想这样一辈子和你在湖里安安静静地呆着,其它什么都不要了。”
杨岳抚摸着杨幺的秀,微叹道:“太平虽好,我却是庆幸有这片乱世,否则,若是仍是平江斧头畔合族聚居,我便是日夜煎熬,也不能与你如此亲近,更不可能表露衷肠。”
杨幺听得此言,笑着抬头,扶着杨岳的肩头问道:“那我问你,你是何时……何时心上有我的?”
杨岳一愣,笑着要拧杨幺的脸,“厚脸皮的丫头,这话也问得出口。”
杨幺啐了一口,作势要去咬杨岳的手,逼得他退回后,得意道:“怎么不能问了,这是顶顶重要的事,你快说。”
杨岳一手搂着杨幺,一边极目看向广阔的湖面,微有些茫然道:“打你一生下来,我给你喂了第一口米汤后,我心上就有你了。但那确是兄妹之情,似乎是从你睁眼后,才慢慢觉得不一样的。”
说罢,蓦地转头瞪向杨幺:“坏丫头,明明心里清楚,装得却挺像,那些叔伯兄弟姐妹们被你耍得团团转,我看着你那里装神弄鬼,想说你几句,你就给我装傻充愣,你说,你从娘胎里是不是就开始长心眼了?”
杨幺心中欢喜,浑不在意地道:“什么心眼,我那叫聪明伶俐,再说了,谁叫我有你这么个厉害的哥哥,我就算装傻别人也不信!”
杨岳看她那小样儿,忍不住磨了磨牙,挤着声音道:“小没良心的,就为了我没和你说茶林里的事,五六年不理我,我掏心扒肺,全当是没看见,你倒也和我说说,你怎的就把那事死记在心里,全不顾其它?”
杨幺呆了呆,将身子向杨岳靠了靠,含糊道:“我以前想着,咱们家本就太奇怪,你背着家里暗地里和张家勾结,更不是什么好路数,你又什么都不让我知晓。而且,那时,张报宁和我说……”
杨岳捧起她的脸,问道,“他说什么了?”
杨幺面上一红,道:“他说因为有着你,我的身体就算虚弱,只要傻病好了,向我们家提亲的人多了。我不想……”
杨岳听了她的话,沉默半晌,看着她道:“你这些,和谁学的?”
杨幺一惊看向杨岳,杨岳捧着她面孔的手一紧,盯着杨幺道:“我没教过你这些,从没在你面前提过订亲之类的话,你那时不过才刚醒一个月,这些和谁学的?”
杨幺心里一抖,面上却嗔道:“除了你教我,我就不能听别人说了?下德那时候多喜欢你,你……”
杨岳听她说到这些,顿时漏了气,松开手将杨幺抱进怀里,没奈何地道:“行了行了,我不问你了。你也别提那陈谷烂芝麻的事。”
杨幺躲了一劫,背心冒汗,不免有些气恼,咬着唇,斜睨杨岳道:“开先我问你的,你还没说完呢,你什么时候心上有我的?”
杨岳见她不依不饶,头痛道:“我也说不清了,反正,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就是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打紧?”
杨幺心中却是极怕,玄观虽是没有明说,却分明知晓了来龙去脉,万一将她做的下流事告诉了杨岳,让他知晓这乱伦之事虽不是她刻意为之,却也撇不清关系,杨岳一朝大悟,离弃于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她不敢催逼杨岳,杨岳精明厉害,万一被他想清其中曲折,她便是自作自受了。杨幺暗暗伤神,面上禁不住露出几分颜色,杨岳一愣,以为她不喜,只得绞尽脑汁道:“以前你身子虚弱,长得极慢,后面我从潭州回来,你全变了一个样,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一眼看到你时,就想,这个人是我的幺妹么?再后来,就是在你半夜上了钟山,我在外面守着你,听了你说的那些话,也不知为何,全然控制不住,把你吓跑了。”
说罢,面上不禁一暗,似是对两人最初的开始极为不安。
杨幺也听不出所以然,却不愿杨岳不快,巧笑着刮他的脸,“我那时奇怪极了,从潭州回来,你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胆子那么大,若不是后来问了大哥,知道他从没带着你亲近过别的女孩儿,否则,我可不敢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