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字在言欢脑子里过了一遍,一字不差地转述而出:“家世、皮囊、才智,还有他展露出的温润心性,这些我都喜欢,而且是缺一不可。”
如果梁沂洲只是个皮囊、品性优越的普通人,她就不会喜欢上他。
千金大小姐和穷小子的故事在她看来就是不入流的笑话。
顶着地位悬殊的现实,说出矢志不渝的告白,再许下令人动容的海誓山盟,最后还妄想得到天长地久的结局。
这样虚浮的爱情,骗骗沉迷于言情小说里的天真少女就够了,她不可能相信。
另外,她穷奢极侈惯了,入俭极难,要她矮下身段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也相信,要真过上这种生活,原本令人着迷的爱欲只会被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蹉跎消磨成一地的鸡飞狗跳,到最后如干涸的身体一般,挤不出分毫激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现实的爱情观惊讶到了言柠,空气安静了有两分钟,先等来的依旧是言欢的声音:“撇开喜欢不说,我也需要他,他是我现阶段的最优解。”
平铺直叙的语气带出一个与利益紧密缠绕的现实,仿佛她口中的喜欢只是用来论斤称量的砝码。
这就是言家人,纵然心底有爱,他们的爱也都是自私的,或者该说,他们的本性就是凉薄自私。
言柠敏锐地揪出她话里另外一层关键,“你需要他为你做什么?”
言欢弯起唇,“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单单他的存在,就是我的最大的保障。”
紧绷的后背适时放松下来,有恃无恐。
言柠换了种说法,“你想做什么?”
“您问过我的。”
言欢发现她身边的人都很喜欢重复问相同的问题。
“但那不是真正的答案。”
什么是真正的答案?
言欢认为姑姑在装傻,自己的把戏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毕竟先起头的人就是她。
“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很多礼物,其中有一封信。”
言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言柠的反应,试图从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看出愣怔、不安,还有那无地自容的愧怍。
没让她失望,言柠展露出了自自己回国后最大的情绪波动,这让她心满意足,继续说:“信里只有一句话,解密后是——”
刚才的窃喜一扫而空,她的眼波里浮着秋末的悲凉和肃杀,“你的父母是被言家人设计害死的。”
很奇怪,在收到这封匿名信件时,言欢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怀疑信上阐述的内容是真是假,仿佛她潜意识里早就认定了这个事实,她在意的是这信是谁寄出的。
经过一番调查,再排除种种错误选项,最后她认定这信出自言柠之手,然后她又开始困惑言柠的目的是什么?
挑拨离间,利用她来对付言家藏着的那头野兽,从而报复自己当年看似主动实则被迫驱逐出言家的仇,最后把言家搅得天翻地覆,而她坐享其成。
那她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另外她也没有资格坐享其成,已经不在言家族谱上的人,只要言家子孙不死绝,别说从言家剜走一块肉,就连一滴用来饮鸩止渴的血她都带不了。
猜测被一一排除,只剩下一种可能性,看着被蒙在鼓里,一脸懵懂的侄女,言柠架不住良心的谴责,选择将这秘密以保守的方式吐露而出。
“您早就知道言家有人要害爸爸妈妈,但您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为了明哲保身,还只能将这秘密咽进肚子里,后来哥哥又死了,你觉得我可怜,一方面又对我父母感到愧疚,才会告诉我,就算我什么都做不了,让我留个心眼提防着言家那些人也好。”
言柠遍体生寒,冻得脸上的肌肉僵硬,人也快要失去知觉,偏偏心脏如鼓点,“别说了。”
言欢对她的恳求充耳不闻,“您在信里说的言家人是谁呢?爷爷?和爸爸有最大竞争关系的二叔,还是爷爷养在外面的那个私生子四叔呢?”
言柠张了张嘴,没发出一个音,心里诧异万分,她居然连老爷子私生子都调查到了。
言欢笑意不达眼底,“不用告诉我了,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现在唯一不知道的是,哥哥是被谁害死的,您知道吗?”
言柠僵硬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撒谎,唯独这点,她也不能确定。
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在这节骨眼上回国,设计秦执,和梁沂洲结婚,都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言欢淡声说:“不对。”
她怎么会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哥哥,她所受到的来自于他们独一无二的宠爱,都没有了,也不可能再回来了,她更没有医白骨起死回生的
能力,能够重塑他们的血肉,那她还怎么拿回?
“姑姑,我回来是为了创造新的东西。”
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
风雨欲来的征兆。
言欢想起今早看的天气预报,确实说下午有降雨的概率。
她没带伞,打算赶在大雨倾盆前离开,刚转身,被沉默许久的女人叫住,问的是世间最寻常的爱恨嗔痴:“又又,你恨我吗?”
明知向来疼爱自己的大哥有危险,她也只是提醒了那么两句,然后彻底成为置身事外的存在。
言欢止步回头,毫不犹豫地说不恨,“但我怪过您。”
离开星耀的时间掐得巧,言欢到大厅时正好撞见在旋转门内徘徊的珈和。
察觉到她的打量,珈和朝她在的方向看了眼,顿了两秒,顺着旋转门的轨迹离开,言欢走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