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转忽然直起身看台下,回头招她,&1dquo;说曹cao曹cao就到,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不错。”
莲灯想他们一定是串通好的,先让转转把她召进宫,皇帝再带人来个不期而遇,真是完美的计划。她扶着栏杆往下看,net日融融,熏风送暖,堤岸边上一位戴幞头穿圆领袍的年轻官员缓缓而来,面貌看不清楚,身型却挺拔颀长如同松竹。皇帝扬手朝她们这里挥了挥,那位郎君也抬起头来,五官隽秀儒雅,眼里蓄满了三月的net光。
转转悄悄顶了顶她,一叠声说好,&1dquo;陛下办事果然是靠得住的。”
莲灯无所谓好不好,现在的要求也不怎么高,只要人过得去就可以了。
皇帝带他入亭中来,他恭恭敬敬对在座的人都行了礼,皇帝赐他座,同他谈时事政见,他不卑不亢,态度从容,果真算得上是上佳的人选。
莲灯由头至尾都报以微笑,经历了很多事后,心也变得平静宽容了。他们为她物色郎君是好事,自己也希望早些寻得良配安定下来。看这人谈吐见识都不错,似乎可以考虑考虑的。
再要寻到比临渊更风流的人物,世间恐怕是没有了。她忽然有些伤感,退而求其次吧,不要再念着他了,试试能不能接纳其他人,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幸福一个机会。
皇帝充当起媒人来很有一套,笑道:&1dquo;朝堂上的事还是留待朝堂上说,没的扰了娘子们的雅兴。盛卿以前可见过同安公主?”
那位郎君顿时不像先前和皇帝详谈时候那么收放自如了,面对女郎显得既谦恭又拘谨,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立起身长长做了一揖,&1dquo;臣久闻公主大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蒙圣主隆恩,臣&he11ip;&he11ip;臣&he11ip;&he11ip;三生有幸。”
转转掩袖笑起来,&1dquo;使君不必紧张,公主是最温和的脾气。不过她平常不与朝中相公们结jiao,也是第一次见使君。我料她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我来替她问吧!使君尊姓大名,哪里人氏?家里有些什么人?”
他正色又对转转一揖,&1dquo;微臣盛希夷,洛阳人氏,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婚配。家中有高堂,有一弟一妹,幼弟在兰台供职,舍妹已许了人家了。”
这样好,话不藏着掖着,彼此知道了qíng况,也好接下去深jiao。可是莲灯不知道应该怎么同他搭话,想了半天,挤出几个字来,&1dquo;洛阳牡丹好。”
显然她的回答有点太不热qíng了,正常的qíng况应该还一礼,然后说些客套话,顺便介绍介绍自己的闺名什么的。一句洛阳牡丹好,让气氛变得有点尴尬,还是盛希夷的反应敏捷,忙道:&1dquo;家母爱种牡丹,自己培育的案红,历年花会上都拔得头筹。公主要是喜欢,臣进献几株,送到公主府上去。”
转转大觉称心,这人的脑子活络,涵养也好,配莲灯这大大咧咧的xing子正相宜。女人失去了爱qíng,就要用的爱qíng来填充,否则伤net悲秋起来没完。她是极力想促成这件事的,便对皇帝道:&1dquo;那罗延刚才想耶耶了,见不着耶耶哭了好半天,陛下随我去看看他吧!”冲皇帝挤了挤眼,挽着画帛起身,对盛希夷道,&1dquo;公主要回府,使君替我送她一程,可好?”
他自然说好,老老实实恭送今上和贵妃。回身看,公主凝目眺望远处,似乎他的存在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关注。
他到现在才敢正眼看她,坊间关于这位同安公主的传闻有很多,据说她幼年凄苦,甚至与国师有过一段qíng。但也正因为这些神秘色彩,更令她有种凌驾于闺女子之上的气度。她长得很美,那种美不单单指眉眼身姿,可以涵盖其他很多东西。虽然是初见,他对她的好感倒是迅递增了。
他上前向她行礼,&1dquo;臣送殿下回府。”
她这才转头看他,秋水似的一双眼,依旧盈盈含着笑意。起身微欠了欠,提裙下望仙台,他在旁小心看顾着。net风chuī动她髻上的步摇,金叶子相扣簌簌作响。她低着头看台阶,因为天气渐暖,换上了袒领,那白净的肩颈看上去圣洁美好。他托着两臂唯恐她错步,她见他这样尽心,笑容更扩大了些。
&1dquo;淮南节度使&he11ip;&he11ip;驻地在扬州么?”她和声道,&1dquo;使君什么时候去扬州?”
他哦了声,&1dquo;因皇登基广纳良才,臣是这个机缘下才升作节度使的。朝中目下人心大定,臣不日就要前往扬州上任。”
她点了点头,&1dquo;使君以前订过亲吗?”
他略怔了下,&1dquo;臣开窍得晚&he11ip;&he11ip;”
她笑起来,顿了顿才又道:&1dquo;我以前常听人说扬州美,一直没有机缘去看一看。使君略晚几天,我随你一起下扬州吧!”
盛希夷大感惊讶,既然表这样的态,那就说明公主打算下降了。他仔细看她两眼,她的态度很和软,没有多说什么,只对她莞尔一笑,仿佛jiao易达成后的圆满。
至少不讨厌,所以就这样吧!反正余生都是将就,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莲灯觉得这人还过得去,最要紧的一点是可以离开长安。其实两个人相处久了,慢慢就有感qíng了。她也曾经有过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场空!
他送她回家,节度使虽然是武官,但他文质彬彬,倒是少见的斯文。她请他入内品茶,他同她聊东都的奇闻异事,她掖着袖子长叹,&1dquo;中原大地上,我只走过长安通往西域的这条路。”话语间似乎觉得自己狭隘,很有些羞赧。
他立刻宽慰,&1dquo;大历的公主不出长安,恐怕没有哪位能像殿下这样见多识广了。”
他懂得照顾人的qíng绪,莲灯觉得很高兴,找到个可以聊得起来的人不容易,即便不嫁给他,做朋友也不错。
后来便不再用敬语和官称了,直呼名字,相谈甚欢。
他逗留了很长时间,到傍晚才离开。莲灯送他出门,笑吟吟邀他下次再来。他说:&1dquo;我这两天很闲在,等散了朝就来看你。你要牡丹吗?明天我送几株来,挑了芽的,比较好养活。”
他扬鞭去了,她送走了人回到园里,天灰蒙蒙的,可能要下雨了。边上婢女被她遣开了,她独自一人在小径上散步,脑子里空空的,心底无波无澜。花园里有个人工开凿的湖,湖上有假山和凉亭,比不上太液池的广阔壮丽,却自有它的玲珑和巧妙。她慢慢走过去,湖畔种着一株高大的皂荚,她背靠着树杆站定,朦胧里见九色带着佳人四处闲逛,见到她,轻快地奔了过来。她垂手抚抚它们,低声道:&1dquo;今天来了位节度使,我想嫁给他,你们看到他了吧?觉得他好不好?”
九色没有任何表态,佳人对他们的过往不了解,见九色有些黯然,便定定地望着它。
莲灯知道它还是向着国师,她问这个问题叫它不高兴了,忙推了它们一把,&1dquo;带佳人回去吧,要下雨了,别淋着。”
九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她站了一会儿,只有半柱香时间,叹了无数口气,一次比一次更沉重。转过身来,忽见背后站了个人,她悚然一惊。再仔细看,原来是他,她拍着胸口蹙眉,&1dquo;险些吓死我&he11ip;&he11ip;你怎么又来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1dquo;见过人了吗?可还合心意?”
她诧异地打量他,&1dquo;你怎么知道?”
亲自挑选的人,当然知道。其实长安的显贵里,能经得起琢磨的不多,为了找个合适的人作配她,他把人家的十八代祖宗都查遍了。盛氏是,却不迂腐守旧,后世子孙允文允武,百余年来出将入相者大有人在。盛希夷身家清白,人品贵重,将她jiao给他,能够放一百二十个心。
可是谁能体会他现在的心qíng呢,把自己的女人送进别人的怀抱,难道不是奇耻大rǔ吗?他居然还能亲自过问,这是怎样一种胸襟,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了。他对她不敢有抱怨,只能qiang颜欢笑,&1dquo;这人可信,你尽管放心。如果他有负于你,神宫不会放过他。我同圣上商议过,他要尚主,需先答应几个条件,要一条就是不得纳妾。我若娶你,我能够做到,但是现在我&he11ip;&he11ip;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
莲灯的话全堵在喉咙里,堵得她泪水横流。原来这人是他们一同挑选的,他这么做,叫她心里怎么想?她qíng愿他不再理会她的事,她幸或不幸都不要他来cao心,从此形同陌路就好了。他却还要像jiao代后事一样替她安排妥当,她不感激他,反而对他充满了憎恨。
她咬着牙说:&1dquo;去办你自己的事,别再管我了,我会过得很好的。刚才与他说了会儿话,这人是个良才,你没有选错。既然觉得他好,我嫁他就是了,你还有什么事?若没有就走吧,别传到人家耳朵里,反而坏了我的姻缘。”
他愣了一下,垂手站在那里,模样消沉。缄默了很久才道:&1dquo;我就想来看看你,想知道你的想法,如果觉得不理想,我再物色别的人&he11ip;&he11ip;看来你还算满意,那再好不过。”
她别过脸不再看他,心里刀割似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明明舍不下,因为他生死未卜,她就胆怯放弃了。其实她对他的爱很有限,痴心不过是自以为是。现在找到个堂皇的理由,因为他没有将来,她的逃避就正大光明。谁知他偏要做出成全的姿态,分明就是有意让她难过。
她恶言恶语,最好他立刻就走。她听见他浅浅的叹息,稍过了会儿递了个小小的盒子给她。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1dquo;这是什么?”
他说:&1dquo;下降别人,日久年深难免动qíng。如果爱上他,就好好同他过日子吧。把解药服了,关于我的记忆也会烟消云散。你还年轻,应该重开始。不要再为之前的事愁闷了,从明天起做全的你。”
所以他也是下了狠心了结的。心在胸腔里悸动,闷闷的,疼得厉害。她抓紧裙片,把药接了过来,&1dquo;那你呢?”
他摇了摇头,嘴角浮起笑意,&1dquo;我只剩下回忆了,不能忘。”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回了回手,&1dquo;走吧,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她没有挪步,心痛如刀绞,他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么悲qíng,只是为了让她自责么?
她狠起心肠转身,雨密起来,打得她睁不开眼。掌心里盒子的锋棱压得生疼,再疼疼不过他给她施加的压力。她一步步往前走,真的要忘记吗?忘了他,和另一个人相爱,成亲生子,不记得他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不要回头!她对自己说,不要回头,回头就彻彻底底输了。可是小腿肚里像灌了铅似的,举步维艰。她控制不住自己,挣扎犹豫,还是慢慢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