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面色平静无波,心中暗自为弟弟叫好,饶是如此,他不能让年幼的弟弟处在风头浪尖,朝中有一个杜谦已足矣。话在心头过三遍,出声夺人。
“你当朝中那些人瞧不明白司马清花招百出背后真正的意图?你当妹夫成天在御前行走卑躬屈膝是他心甘情愿?”
不等弟弟细思量,秦昭目光咄人,再放狠话:“外间的事,还轮不到让你插手的地步。我与父亲商议过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闭门读书,等着四年后秋闱下场应试;要么,成天应付那些凡夫俗子,曰复一曰,年复一年,等你江郎才尽灵气磨灭。”
秦昌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不禁高扬声调质问兄长:“为何明年不能下场,我必一举高中,待到后年春闱时……”
“做开国最年轻的状元郎。”
秦昭接过话头,淡然微笑,轻拍弟弟的单薄肩头,不无自嘲道:“入了翰林院,你准备仿效杜六郎讥讽满朝,或是学效妹夫只认天子一人,恐怕最有可能要和四哥一样受冷遇,半生不得出头。”
长盛帝不容朝中兴起秦敏第二,意味着能全盘接手秦家经营数年的根基与势力。秦昭不怕被发落到穷乡僻野当小吏,熬个几年总有升迁的机会。他就怕被天子困在京中,只能做个闲散文官半生磋砣。
长盛帝在位一曰尚好说,凭他和秦敏之间五十载师生、君臣情谊,虽有猜忌防范,不至于冲着秦家后代下手。下一任帝王可就难说了!
换而言之,秦敏在世一日,虽远在西北,因他在朝中积威甚深,能镇住一干心思活动的人。秦昭兄弟出面,大多数人尚能甘为驱使。秦家虽无近患,却有远忧。
秦昌虽年少也能参透其中玄机,半是惊愕半是不甘,忿然坐回椅上,尚稚嫩的眉目轻拧,周遭气场冷凝。
秦昭不急于让弟弟倾刻间顿悟,幼弟比他更聪慧,天赋奇禀,见知透灼,将来的路不会比他平坦。趁还有能力和空当,让弟弟暂缓一步踏入漩涡。
“你回来后尚无机会见过母亲,其他几位出嫁的姐妹也时常挂念着你,抽空去她们府上走一遭。”
秦昭温和的声调响起,不谈正事时,他仍旧是宽厚亲和的兄长。
一语说醒梦中人,秦昌猛然想起一回事,蓦地起身飞奔回房,取了一物,又高声使着小厮去牵马,好似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秦昭瞧得纳罕,大步上前拦挡住弟弟,“快要用晚饭
,这个时辰急着出门所为何事?”
秦昌捧着手里的锦盒,身形灵巧绕过兄长,踩踏马鞍翻身上马,回首嬉笑:“姐姐生了孩子,我给未见面的小外甥淘了一件宝贝,现在就送过去,不必等我用饭。四哥回头告诉母亲一声,赶明儿我陪她说一整天的话。”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大门,珠红衣裳隐入暮色之中。
秦昭伫立在院中解颐微笑,当真年少心性,前一刻忧国忧民立志做大丈夫,转眼间便恢复少年本色,捧着好东西急于去献宝。
短暂放松后,秦昭迎来父亲和六弟,见两人联袂而来,他心中疑云顿生。
父子三人落座上过茶,屋里没了闲人,秦晖似笑非笑,声调慵懒:“四哥,你猜那王八跑到那里躲清闲去了?“
他嘴里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家四姑爷苏元成,秦昭一听便明了,面带浅笑静待下文。
“沧州”
,秦晖笑容诡异,信手拨弄茶盅盖,修长手指骨节分明,灯底下翠绿的玉扳指发出莹莹光泽。
九妹夫祖籍便在沧州,且还有两门姻亲。秦昭微垂眼帘,凭他是谁也不怕。苏家早徒有虚名,若不是当年形势急险,不至于和他家结亲搭进去一个妹妹。
让秦昭公心而论,在场的父亲和弟弟谁都沒资格指摘苏元成的风流习性,只事关至亲妹妹,只能当贼喊抓贼。
“四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急盼着妹夫回来。”
秦昭语气平淡。
秦枫按捺住怒气,女子出嫁从夫,女儿总得有个完整的家。苏家,他不准备放过,看没了百年世家做依仗,苏家的小兔崽子还能像现在这般猖狂目中无人。
“呵呵,我正有此意!”
父亲发话,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秦昭仍要叮咛一句:“寻个可靠的人去办,别像上回的事出了纰漏,咱们先忍他一时。”
秦晖漫不经心应下,“要我说,这事得四姐自个拿主意,咱们总不能盯着一辈子。起先在家时,她最是说一不二,反倒出了阁被个男人拿住,行事瞻前顾后,太不爽快。”
情字一事,困住的何止知画一人,千千万万痴男怨女前赴后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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