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与郑贵姨娘这一番哭泣惊叫,一个明示,一个暗示,成功抓住众人眼球耳朵,是个人都起了疑心。
贾母看着地上赵姨娘若有所思,一时间看不出喜怒。王夫人则脸色煞白,眼睛在赵姨娘周姨娘周瑞家里三人身上逡巡,目光阴冷犹如刀剑。
贾政此刻也停了酒杯走了过来,见一地奴才不动弹,心里不免恼怒,借酒遮脸喝道:“狗奴才,还不把赵姨娘抬下去躺着去,这样叫嚷惊着老太太,仔细你们皮。”
他说话间眼眸瞅眼王夫人,再看看贾母躬身作揖:“都是儿子不孝,倒叫老太太受了惊吓。”
贾母看看儿子脸色微喜,又看看儿媳脸色煞白,想起之前滑胎周丫头,心中似乎明白了,一笑道:“不打紧事情,你喝你的酒去,不要叫下人扰了兴趣。”
贾政唯唯诺诺躬身而退。
周姨娘则领头簇拥着赵姨娘而去。
郑贵姨娘回到张氏身后伺候,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王氏二太太,脸颊噙笑,高高翘起了嘴角。
却说贾母打发了贾政赵姨娘,回头看着王夫人淡淡一笑,道:“二太太,赵姨娘样子似乎有了,她虽下贱,肚子里血肉却姓贾,宝玉有个兄弟姐妹帮衬也是好事呢,你好生安顿安顿,不要再让找丫头跟周丫头一样不谨慎,糊里糊涂不知道轻重瞎胡闹,落了胎儿,我们这样人家就要人等兴旺才好呢!”
王夫人心如针扎,只恨一把捏死赵姨娘与周瑞家里,却是生生忍下恼恨,硬堆起一张笑脸来:“是,老太太,媳妇记下了,媳妇这就传太医来确诊。”
贾母含笑点头:“嗯,这才是大家子风范,兴家之根本呢!”
王夫人答应一声携恨而去。
却说王夫人回到房间坐定,直气得头晕眼花,狠狠盯着周瑞家里,半晌无语。她那似笑非笑冷眼,直唬得周瑞家里心里咚咚乱跳,偷眼观察者自个自小陪大主子,知道主子此刻怒火滔天,想着这事一向都是自己经手,却让赵家里丫头有了身孕,无论如何自己难辞其咎。想着主子一贯手腕,不由头皮发麻,心里只求主子万不要把自己也撵了或卖了。
虽然王夫人并未出言责备,周瑞家里却一时难挨一时,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太太,太太,您听我说,真不是奴才手松,奴才真是按时給她们送了补汤,奴才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了,竟让那”
王夫人忽然开腔道:“到了这个时候,跪有何用?”
周瑞家里忙磕头:“太太,太太,有用,奴才这就想法子,叫她烟消云散。"
王氏一声冷笑:“还不滚起来,叫你男人去请大夫来。”
周瑞家里讪讪起身,折着脚挨近王氏道:“太太,请什么大夫啊,奴婢手里还有药面子,保管一杯水下去就给他抹平了。”
王夫人至此终于忍不住砸了茶杯,压低了声音怒骂道:“糊涂东西,想做死啊?她今天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现了肚子,抹得平么?还不快去?”
"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却说周瑞家里忍了气出门,只把赵不死骂了百遍千遍方才稍稍纾解怨气。
不想大夫人一番诊断,再一次激怒了王夫人,王夫人这一次气极了,狠狠砸了最喜欢把玩一个钧瓷美人觚。
原来赵姨娘已经怀孕五月,正是王夫人生宝玉坐月子时候坐下胎气,自己生死一线给贾政生儿子,高龄产妇身子虚耗得了产后热差点进了鬼门关,不想贾政竟然在此时让赵不死的坐了胎气,她们大约只恨自己不早死吧。
王夫人发怒这件事情绝不能传出去,所以主仆二人关紧房门,地下残渣也不敢叫人进来收拾,只有周瑞家里亲自收拾了装在布袋子里事后埋在了花园墙根下了。
王夫人从此学起了贾母,把原本摆放古董瓷器的套间,改成了小佛堂,供奉了一尊观音像,自此开始日日上香,吃斋念佛。后来,王氏更是形成习惯,每逢初一十五,佛诞日,或是家中老人冥寿,或者心气不顺,她便香汤沐浴,吃斋念佛。
却说王夫人在佛前念了半月佛经之后,忽一日想通透了,也跟张氏似的日日给赵姨娘进补,亲自照料赵姨娘饮食起居,且亲自盯着赵姨娘当者贾政之面吞下。
赵姨娘是越养越胖,沾沾自喜不已。
一日走到郑贵姨娘房中来,得瑟满面,并将自己绣的一幅送子娘娘图,亲手递在郑贵姨娘手中:“都托姐姐洪福,妹妹方才有了今日,否则我这肚子早叫姓王给当成气消了,这幅送子图还请姐姐收下,手艺虽不精细,贵在妹妹心诚,告诉姐姐别笑话,这幅绣像,妹妹绣一针念一句‘姐姐早得贵子’,直望姐姐莫嫌粗鄙,收下妹妹一片心意。”
郑贵姨娘手里有不少好东西,且不会在意一方绣品,闻听此言,心头有一点真心感动。脸上这才带了笑意儿,招呼赵姨娘坐下,慢慢饮口茶水,犹豫片刻,方才叫人收下了送子图。借机屏退左右,微微一笑:“无功不受禄,受禄必有功。鉴于妹妹一片真心,我提醒妹妹一句,不光猪仔喂肥了要杀,孕妇喂肥了也是煞呢!”
赵姨娘闻言唬得脸色煞白,即刻就跪下了:“求姐姐再救我一回,赵月儿永世不忘姐姐大恩大德!”
郑贵姨娘忙亲手搀起,笑道:“这就见外了,起来吧!”
赵姨娘却硬挺着不起:“这府里除了姐姐,谁人真心待我?姐姐不救我,我不如跪死这里!”
郑贵姨娘闻言一笑:“你我都是苦命人,你起来,我教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