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日头短。
明明才下午四点左右,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浅灰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田里低低的水稻梗被冬日的风吹水浸,染成了棕褐色,依旧像一列列固执的士兵守望着这片领地,期待着春暖花开,秋收冬藏。
一群群麻雀忽的从电线上飞向竹梢上,又忽的从竹梢上飞走,三三两两散落在田间。
林秋循着记忆抱着王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田埂上,印象中从田埂上走比走大路要少绕两三里路。
但她错估了自己的脚力,近二十年来再没走过田埂,更别提后来家里添了车后都没怎么走过远路。
王修仁看着林秋走两步滑一步的样子,深怕母女俩跌进水田里,快走几步,低声道:“我来抱珊珊吧,你好好走路,别跌到田里去了!”
林秋也担心摔到女儿,把女儿送到王修仁怀里,又接过行李袋,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粗心,忘记把包被带上。
王修仁拉开棉衣小心地把女儿护在胸前。
王修仁虽然喝了点酒,被寒风一吹,酒劲就散了。他一边走一边留意身后的林秋,生怕她脚滑跌到田里。寒冬腊月里,田里又蓄满了水,跌进去那就糟糕了。
好不容易走完田埂这一段路,王修仁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修仁,和堂客回娘家啊?”
朱三公公坐在大门口抽着烟。
“是的咯!”
王修仁笑着回答:“三公公,你不怕冷啊,坐到大门口,小心吃风进去肚子疼哦!”
“老人家冻惯哒,不怕!”
朱三公公笑眯眯:“倒是你怀里的嫩娃娃要当心哦!”
“晓得啦晓得啦,我们会注意的!谢谢您老关心,我就先走了,下次到我屋去耍,我爹娘每天都在家里!”
王修仁摆摆手,继续往前赶路。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是很多,毕竟这正月出头,该走的亲戚差不多走完了,外面又冷,大人小孩基本上窝在家里不出门。
不多久,林秋一家三口就到了娘家的地界——林关,因为这一片住的人家四五十户都姓林,所以称为林关。而王修仁家就是隔壁的王家村,顾名思义,村子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姓王的,每家每户几乎都是远远近近的亲戚,好多都是没出五服的本家。两个村子相邻,隔了将近三四里路。如果走大路,就是绕着王家祠堂方向然后沿着渠道直上;如果想少走几步路,就像林秋一家一样,从田里穿过,直达朱三爷爷门前的大路,在往前走一百米左右,往左沿着水渠直上也一样可以到达。
林秋有些近乡情怯,看着记忆里的故乡,走不动路。毕竟姆妈二零二三年的九月份因为新冠的后遗症去世了,爹爹在一个月后紧跟着姆妈的脚步也去了。
“秋秋,你在这路边什么懵?不认得林关的路了!”
隔房的堂兄林泽看到林秋抱着娃站在路边开玩笑道。
“是呀,几天没回娘家了,不认得路了!”
林秋从思绪中抽离。
“泽哥,吃烟!没出去耍啊?”
王修仁一手搂着女儿一手从上衣口袋掏出香烟,递给林泽。
“客气了!客气了!”
林泽接过香烟抽出一支夹到耳朵上说:“天冷,你们带着珊珊,赶快回家去,我就不留你们了!”
“好嘞!”
从林泽家往后走不到五十米就是林秋娘家的后门。
林秋并没有从后门进去,继续往前,穿过狭窄的巷子,往右,就是娘屋的禾堂,走两步台阶就到廊上。一脚跨进大门,林秋红着眼哽咽喊道:“姆妈,我回来了!”
林庭和堂客周清赶忙从房里走出来。
“姆妈”
“爹爹”
看着满头青丝,年富力强的父母,林秀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秋秋,你这是怎么啦?哪个欺负你了?还是说珊珊哪里不舒服了?”
林庭接过女婿怀里的外孙女,“修仁,秋秋怎么啦?哭的这么厉害?你俩吵架了?”
“爹爹,姆妈”
王修仁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没吵架!”
“没吵就好!”
林庭放下心来,招呼道:“进来坐!”
周清搂着林秋进去房间,坐在床边,细细的问长问短。
“姐夫!”
坐在桌子边烤火的姨妹林平和王修仁打了个招呼。
大嫂周美也抱着还不到一岁的林聪从堂屋右边的前正房走过来:“修仁过来了呀!”
“嫂子,大哥呢?”
王修仁提着落在堂屋的行李袋放到箱子上。
周美闻言轻哼一声:“鬼晓得他去哪里耍去了!一天到晚不落个脚在屋里!”
王修仁讪笑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