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圆度有点恍惚。
便听李清月说道:“对,术业有专攻,法师你就负责主持法会和统筹人手,这等罗列计划的事情就不必由你来做了。”
“我还专门向玄奘法师询问了一番如何调配人手呢,用的便是他安排人一并翻译佛经的法子。”
圆度凑出了个笑脸,夸道:“公主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李清月腹诽,那可不吗?
为了让你们这些人一句怨言都不敢有地去修路修桥,为了顺便借着宣扬洛阳清官的名声在此地百姓中留下一个印象,也为了在办好这件事后能让李治有活敢往她这里塞,她都以如此迂回的方式做事了。
是要做大事的。
就是不知道圆度能不能承担得起这个惊喜了。
这位自以为抓住了上升途径的法师,在回返圆璧城后迎着一片对他的恭维赞美,将水陆法会放在天津桥前筹办的规划告知了众人。
“若能在此地举办一场无遮大会,师兄必定能身价百倍了。”
与圆度最为亲近的那人当即为他庆祝道,“可见师兄极得那位小公主看重啊。”
圆度的唇角笑意有些压不下去,“侥幸,侥幸而已。”
想想被送去为玄奘法师打下手,只能住在西苑之中的窥基众僧,再想想自己行将腾飞的未来,圆度都觉得,自己彼时站出去那一步,真是最明智不过的决定。
这份笑容甚至一直延续到了他在第二日重归于天津桥前。
出现在这里的,还并不仅仅是其余僧侣。
那些洛阳民众早在前日就已获知,他们即将以贾公名义举办水陆法会,现在不知是否因僧侣聚集,也出现在了此地。
放眼望去,洛河两岸数百步,分布其间的身影都成了一道道微缩的黑影。也有不少直接大着胆子凑到了附近,就站在被屯营士卒拦截的界线之外。
当圆度抵达的时候,他甚至还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大嗓门喊道:“就是那位,那是要主持陛下纪念贾公法事的法师!”
这个声音在他参观贾敦颐碑铭的时候听到过,还被对方扯过他的僧衣,便记得尤其清楚。
但也正是在此时,安定公主带着一沓计划书来到了此地,让圆度暂时顾不上去瞧一眼,那个没礼数的家伙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
侍卫开道,露出了后头的那位正主。
只见这位小公主今日换了一身红衣,瞧着更为耀眼了些,却大概也看起来更年幼了。
也就在侍卫为她分开人群的那一刻,她人还未抵圆度的面前,声音就已传了过来,“法师,我昨日回去之后想了,若要水陆大会足以普度众生,我们该当将那天津桥也一并修了!”
她抬手回头一指,“你看,宫城,门楼,新桥,道场——这才叫完美无缺的水陆盛会!”
圆度从未有一刻如此痛恨于小公主的身高。
这位年幼的主事者乃是千金之躯,在快步走来之时根本不曾留意旁人的目光与神情,只平视着前方,也就让她根本不曾发觉到圆度已然僵硬当场的面色。
反而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可真是聪明!只是将道场设在水边,哪配呼应贾公高义,就该将河上桥梁重修,加固石脚,方能令贾公泉下有知。”
“法师!”
李清月总算将目光往他这里投了,可她说出的那句话却只令人感到更加绝望,“以僧人祈福所修建的石桥,加之水陆法会祝福,能比寻常桥梁更为稳固吗?”
若非周遭还有那样多双眼睛盯着,圆度只恨不得脱口而出——
不,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事情!
但他既要担负起宣扬佛教的使命,就绝不能这么说。
他要借着这场水陆法会扬名,也绝不能当面拒绝安定公主提出的“合理”
建议。
尤其是,他已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安定公主将修缮天津桥的建议提出之时,周遭的洛阳民众脸上都写满了期待。
当然,在看到这些百姓面容的时候,圆度也同时瞧见了周遭的禁军。
他们为了维持秩序而露出的雪亮刀锋,就连跟随在小公主身边的那位女侍卫也不例外。
后者让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圆度很清楚,但凡这句话不是在公开的场合下提出,他可能都有机会做出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