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兵夫人年纪与吴氏相仿,穿一件暗紫色团花褙子,下头蜜合色裙子,头上也只插着白玉钗子,眼圈也有些红。见了绮年,忙起来要拉她手,叹道:&ldo;这孩子,生得像吴家姐姐。&rdo;杨嬷嬷擦了擦泪:&ldo;姑娘,这位林夫人,娘家姓何,从前太太没出阁的时候,在京城里是极好的姐妹。只林夫人后头去了广西,太太来了成都,便多年没见了。&rdo;绮年当即行下礼去:&ldo;给夫人请安。&rdo;林夫人紧紧拉了她手,不等她行完礼就拉了起来:&ldo;许多年不得见了,想着我家老爷此次入京见驾,难得有这机会,必得过来看看姐姐,哪知道就……&rdo;绮年心里又是一酸,勉强忍了泪道:&ldo;多谢夫人了。&rdo;广西回燕京不走这条路,想来林夫人确是特意过来看望吴氏的,哪知道从前的闺中姐妹,此时已是人鬼殊途。林夫人拉了绮年的手,絮絮说了许多话,到房中上了一炷香。听说吴氏立了嗣子,又请周立年出来见了一面,送了一份表礼。待听得绮年不日就要入京,当即道:&ldo;这却恰好,我已签了一条船,你便跟我一船走,那些管家们另一条船罢。&rdo;这确实是件好事。虽然绮年身边有丫鬟嬷嬷们陪着,到底不如有个长辈同行合适。林夫人怕绮年不肯,又道:&ldo;我还有个女儿,比你小两岁,见天的嫌船上无聊,你若肯来,正好姊妹二人做个伴儿,免得她路上寂寞闹着我,我就该感激了。&rdo;绮年心里热乎乎的。说是从前的闺中好友,但出嫁到如今也有十好几年不见了,林夫人热心至此,真是难得。周立年听了,也急忙出来重新向林夫人致谢,又约好了启程的日子,林夫人又执意要到吴氏坟前去看看,林林总总,忙了一日。第二日,就是启程的日子。绮年清早起来,在宅子里又走了一圈,直到天色大亮,才上了马车往江边去。行李昨夜都已装上了船,杨管事父子与如鹃却是要在此地多盘桓几日,将日后与彭家的生意料理好了再走。故而今日只是绮年带着杨嬷嬷和如燕如鹂两个小丫鬟上路。周立年步行相送。如莺虽然已经自赎出去,却说要在宅子里一直伺候到绮年离开,此时也跟着。虽然衣服穿得素净,但脸上却也薄薄敷了一层脂粉,低眉顺眼,眼神里却藏着些欢喜。绮年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虽然已经自赎,可也不过是个庄户人家。周立年既然有抱负,想必不取功名也是不会谈起亲事的;可若将来他有了功名,又哪会随便娶个庄户女儿为妻呢?如莺今年十八,比周立年还大上两岁,又能等多久?若是想开了,另觅一户人家一夫一妻的过日子;若是想不开,大约也就是做个良妾,日后如何,就要看造化了。韩嫣的马车已经停在江岸等着,见绮年过来,眼圈也不由微微红了。一起自幼玩大的朋友,冷玉如是早已经举家往京城去了,如今绮年也要离开,韩嫣心里难过,却不愿显露出来让绮年再添离愁,遂笑道:&ldo;这下子你们两个倒近了,日后在京城里得了什么好东西,也别忘记给我寄一份儿来。&rdo;绮年知道她的意思,也笑道:&ldo;怎么也少不了你的,放心。&rdo;韩嫣拉着她手舍不得放,道:&ldo;若有什么事,记得寄信来。&rdo;绮年明白她的好意,紧紧握了握她手,低声道:&ldo;不管去了哪里,我总不会忘了你,一进京就写信来。&rdo;韩嫣性情豪爽,虽然也是极舍不得,但话已说尽,便是再留上几日,绮年也总要走的。当下放了手笑道:&ldo;你若不写信,我就打进京里去。走罢。若我哥哥今年秋闱能过,少不得明年也要去京里参加春闱的,到时我让他给你带东西去。&rdo;绮年在如燕搀扶下从跳板走上林家的船,早有个穿着石青绸缎褙子的大丫鬟带了几个小丫鬟上前来接着。绮年认得她叫做青翘,是跟着林夫人去周家吊唁过的,那后头几个小丫鬟也是见过的,便笑了一笑道:&ldo;劳烦姐姐。&rdo;如燕当即悄悄递了个荷包过去。青翘大大方方收了,屈膝笑道:&ldo;谢姑娘赏。只是姑娘以后可别破费了,若被我们夫人知道,要打手板子的。&rdo;说得小丫鬟们都笑了。绮年也笑起来,回头看看岸上,还能看见韩嫣戴着帷帽站在马车边上,遥遥向她挥手。绮年心下不由得又是一暖,正要转身也进舱房里去,却见如鹂身后跟了个年轻丫鬟,穿了一件碎花棉褙子,手里拿了个小包袱,正走上跳板。绮年一眼扫着了,本不为意,然而刚一转身,看见青翘身上那件石青褙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