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往后退了几步,看着镜中自己的洋相,顿时佯怒:“好你个崔缨,真是好妹妹!愈放肆了,看我不揪你去母亲那儿告状去!”
曹植说是要告状,其实自己也拿了一盘彩粉,追着我跑。室内洋溢着快活的空气,我们两人便这般嬉闹,时不时还动手交拳,全然失了兄妹间的规矩。
青霜剑掉落在地,被曹植一脚踢开,眼看力气拗不过曹植,我急呼道:“思蕙,文兰,还不上来帮忙!”
“谁敢上前!”
曹植冷哼,坏笑着反扣住我的手腕,直沾了红红绿绿的妆粉往我脸上扑来,呛得我直咳嗽,迷乱了双眼。
花脸引来蕙兰二人捂嘴偷笑,看着先前蔡琰画好的妆被弄得一塌糊涂,我真生起了闷气,一把将曹植推开,自顾坐回妆台前,双手托着脑袋,气呼呼的。
曹植也半开玩笑半劝慰:“莫气莫气,快去洗把脸,等下我亲自给你画个更好的妆容。”
“你还懂化妆?”
我挑眉无语。
“是啊,很稀罕么?要不然节儿怎么最喜欢跟我这个四哥哥一块玩呢。”
曹植趾高气昂。
看着眼前人成竹在胸的模样,我将信将疑,在盥洗盆里折腾了半天,又坐回妆台前。
曹植也洗干净了脸,他用干巾拭手,当真一步一步教起了我傅粉施朱,还重新替我绾髻。
我对曹植认真的模样颇为动容,便有心逗他:
“哎呀——”
我突然在掌心张开那支青莲玉簪。
“怎么了?”
“说起你这玉簪,好看是好看,可明日笄礼上我已经有一支玉簪了!”
我指了指头上那支雕刻更为精美的玉簪,“你瞧——它上面雕琢的是牡丹花,好像比你的芙蕖开得更妍丽哦!”
曹植瞟了一眼,便别过脸去:“所以你更爱牡丹么?”
我咯咯直笑,伸手便拔了头上那支簪,随手一掷,掷到妆台旮旯处。接着又将手里那支青莲玉簪的簪帽合紧,放在曹植手心,然后在妆台前挺直腰板,天真烂漫地笑道:
“当然不。芙蕖也是我的最爱,既是你送的,便请你亲自为我戴上吧!”
曹植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快些嘛,髻都要散啦!”
“好——”
……
“对了,二哥送你的那把剑,叫什么名来着?”
“青霜喽,刚好跟我的绿影马儿相配。”
“‘汉帝相传以秦王子婴所奉白玉玺、高祖斩白蛇剑。剑上有七彩珠、九华玉以为饰,杂厕五色琉璃为剑匣。剑在室中,光景犹照于外,与挺剑不殊。十二年一加磨莹,刃上常若霜雪。开匣拔鞘,辄有风气,光彩照人’,崔妹妹,这帝王剑之名,只怕你承受不起。”
“那有什么,剑是子桓哥铸的,他承受得起就好了。”
“可你想过没有,你这剑名还犯了府中名讳。”
“什么名讳?”
话刚出口,我便想起曹丕妻任霜。可一想到避讳之事我就烦闷,偏听不进曹植的劝诫。
“哎呀,我最讨厌就是避讳了,好生无趣!平日我读书,常常见有古贤经典,因讳帝名便有意改篡,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那倘有一天,你写字时遇到令叔之名呢?”
曹植的话让我陷入沉默,可我只急着看新玉簪戴上的模样,根本不对此上心。
“好啦好啦,你还戴不戴啊!”
曹植只好作罢,拈起玉簪继续替我簪。
红烛已经快烧尽,柔和的烛光下,曹植小心翼翼地为我簪上那支青莲玉簪,生怕戳到我的头皮。我在镜前看得呆住了,在那模糊的铜镜里,我望见了两张模糊而稚嫩的脸庞,恰在这时,他也抬起头来,我们便在镜中直直对视——
窗外日光微煦,光影照着我们的身躯,黑暗都被挡在了身后,恍若置身梦境。
我走神至此,却始终不知眼前人,那时可曾为此番情境动容半分……
过了良久,他忽然奇怪道:“阿缨,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