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叢用羽管鍵琴演奏莫扎特的曲子,可以說是原汁原味的莫扎特了。
羽管鍵琴的聲音非常特別,明亮清澈,具有明顯的金屬感,簡一鳴站在琴面前,能聽見琴弦嗡鳴清脆的聲音。它不像現代鋼琴那樣精密細緻,手指重聲音立刻強,手指輕聲音馬上弱,它沒有那麼精細輕巧到可以靠手指的力度來控制聲音的強弱,也沒有踏板去延音弱音,所以演奏這個時期的曲子,所有老師都會告訴學生,慎用踏板,慎用踏板,因為莫扎特用的羽管鍵琴,根本沒有踏板。
沒有聽過羽管鍵琴之前,簡一鳴完全沒有想像過那個時代的聲音。
小孩子的頭腦當中,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一樣,只有實物放在面前,他才懂那種不一樣,
真的不一樣。
完全不一樣。
等衛叢在那架昂貴的羽管鍵琴上演奏完,簡一鳴熱烈地鼓掌,捧場的樣子讓衛叢得意洋洋,像模像樣地朝簡一鳴行禮。
「莫扎特曲子的特點,在羽管鍵琴上最為明顯。」衛叢摁了一下琴鍵,發出的聲音就是人用一個金屬撥片撥動琴弦發出來的聲音,單薄清脆,也空靈透亮。「好好琢磨一下,你心裡已經有一個模糊的莫扎特了,那是你想像中的莫扎特,不是曲子裡的莫扎特。」
簡一鳴似有所感。
「當然我也不是說符盛藍的莫扎特就夠好了。」
他看了一眼簡一鳴,小子果然一臉求知的表情,飄忽的思緒被勾了過來。
小樣,還治不了你?
衛叢說到這裡就不說話了。
「衛帥,帥衛帥,告訴我吧!」簡一鳴立刻像乞食的狗狗扒拉主人的褲管那樣問衛叢:「盛藍的莫扎特怎麼樣了?」
「想知道?」衛叢就是那個放下魚鉤的姜太公。
「想!」簡一鳴就是自動上鉤的那個周文王。
可惜這個衛太公直接把魚線給剪了,人上鉤他就不釣魚了。「自己琢磨去!」
然後把簡文王扔回了水裡。
晚上簡一鳴回家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坐在鋼琴前面反反覆覆的彈,他感覺到了什麼,有什麼東西宛如彗星一樣,拖著長長的尾巴從他腦海里划過,他卻無法形容。
到底是什麼?
簡一鳴給不出答案,他只能不停不停不停地彈琴。
鋼琴會給他最後的答案。
一天沒出去散步的順利咬著尾巴在他背後轉來轉去,金毛懂事地沒有打擾它的小主人,只能折騰自己。等於梅從廚房出來,它咬住尾巴旋轉地跑上去蹭她的腳,試圖發出嚶嚶的聲音吸引她的注意,才鬆開了那條已經濕漉漉的可憐的尾巴。
於梅出來看見的是坐在鋼琴面前的簡一鳴。
她看見簡一鳴了,簡一鳴眼裡卻沒有她。
狗子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注意力,於梅伸手握住了它的吻部,給它套上了狗繩帶出門,嘆氣道:「看來今天崽是沒法溜你了,順利。」
金毛狗狗尾巴認同地擺擺。
「那我們今天就在小區走好嗎?」
「嗷嗚。」
於梅女士掏出了藏起來的摺疊滑板車,在小區里腳一蹬就劃出去了數米,順利快樂地跟在她身側跑,到後面像拉雪橇的狗狗,牽著於女士的滑板車溜,還學會了轉彎要注意慢行。於女士成為了小區孩子們羨慕的風景。
小孩子拉著她奶奶的手撒嬌:「我也想養狗狗,我也想溜順利!」
她奶奶淡定表示:「等你什麼時候吃菜葉子不哭鼻子再說吧。」我也想養順利,結果還不是得帶娃。
簡一鳴什麼時候睡,於梅不知道,她回來的時候簡一鳴已經回房間了,她起床的時候簡一鳴又坐到了鋼琴面前。
時間太早,懂事的孩子沒有彈琴,手指虛虛地放在琴鍵之上,模擬著於梅看不懂的動作。
於女士也沒有打擾他,拍拍順利的腦袋:「你看他現在像不像老簡?」
順利歪著頭看簡一鳴好一會兒,黑溜溜的眼睛裡仿佛是贊同的眼神,小聲地汪了一聲肯定。
於梅點點順利的腦門:「小機靈鬼。」
順利用腦門頂了頂於女士垂下的手,舌頭伸出來,眯著眼睛在笑,尾巴大幅度擺起來,擺到屁-股都搖起來了。
簡一鳴的狀態整整維持了三天,第三天終於記得把順利溜趴,抱著狗狗回到家洗個澡,倒頭就睡到第二天,然後起來就去找衛叢上課。
衛叢剛推門進來,簡一鳴二話不說開始彈琴。衛叢挑了挑眉,沒有打斷他。
剛開始衛叢是漫不經心地聽,以為是小孩子認真學習之後要向大人展示他的技能。聽著聽著就發現了不對勁,他放下了手裡的樂譜,坐姿也從蹺腿到放平。聽到中間的時候,衛叢打開了手機的錄音。
有時候人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著天才,並且天才也是分等級的。
上一節課的簡一鳴是六十分,及格,比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彈得好,勉強邁入了「可以聽」的程度。
僅僅隔了三天,現在的簡一鳴用脫胎換骨來形容都不過分,衛叢已經可以給他打到八十五分了,他摸到了一點門檻,那個模糊的影子逐漸清晰,但還不夠。衛叢意識到,他還可以再逼一逼簡一鳴,他這個弟子完全有上九十分的潛質,能夠成為他手裡的王炸,在開學的時候把王曦嚇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