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泠正抱着手臂瞪他,转身瞧见白幼荷来了,脸上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嫂嫂,你不来,他不让我吃饭。”
白幼荷看了韩擎一眼,韩擎淡淡道:“大早上就去敲门要见嫂嫂,见不到你吃得下去么?”
白幼荷哄道:“听侯爷说昨日泠儿被夫子留了,可是因着什么?有没有被打了手板?”
大夏贵胄的家塾之中,一般也会给族里女孩子单独开一堂课,识得几个字,学一学女德女训,简单些的文章诗词。白幼荷十三岁以前在自家家塾念书,后来进了宫便同公主一起念书。家里夫子十分严格,若是背书背的不好,女孩子也是照样打手板的。
韩泠看着她:“打手板?那倒是没有,只是叫我抄了许久的书,今日手还痛呢。”
说罢把手放在白幼荷手里:“嫂嫂你看,这里都起茧了。”
韩擎在一边看她卖乖,白幼荷还真吃这一套,托着她的手轻轻揉半天,忍不住转过去不再看。
他怕他看多了想打人。
那双手刚刚还握着自已的手,如今又要碰上别人的了,哪怕是女子,是自已的妹妹,他也觉得不干净,要将她的手弄脏了。
当然不能因为这个发作,旁边的商小少爷方才跟韩擎刚刚寒暄过,如今看着两个女眷说起小话来,忍不住感叹道:“没想到二小姐跟夫人如此亲近,倒不像嫂嫂,简直将侯爷夫人当做亲长姐似的。”
韩擎皮笑肉不笑:“妹妹不懂事,叫六少爷看笑话了。”
商启铭摇摇头:“侯爷一家人兄弟姐妹如此亲近,常常聚在一起,倒是叫我十分羡慕呢。”
韩擎偏头看向他,商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他见过,都已经年过三十。这个最小的少爷是商家家主的老来子,如今年不过十五六岁,嗓音还带着点孩子气,一身素白掐金丝绣云锦的锦袍,白锦似雪,金纹如阳,贵而不俗。加上这小少爷长得俊秀异常,面庞白净清爽,杏眼薄唇,一张脸虽然还没长开,已经能猜测到他母亲是个怎样万里挑一的美人。
韩擎淡淡笑笑:“启陆兄繁忙些,心里也是记挂着六兄弟的,这寸土寸金的晴柔山庄,不也放在六少爷名下么?”
商启铭微微愣了一下,直愣愣地问:“这庄子三个月前才落到我名下,侯爷怎知的?”
他年纪小,家里大事父兄基本都担完了,根本没有他什么伸手的地方,又受宠,心思也单纯些,哪里对付过韩擎这样的老狐狸,被这么一说,便有些紧张了。
韩擎喝了一口茶:“这庄子转户,自然要过问户部审批,前日与户部连大人喝茶,偶然听闻的。六少爷年纪轻轻,倒是十分老练,这庄子如今经营得不错,倒是没污了商家的名声。”
商启铭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侯爷过奖了,我倒是也没出什么力,都是家里人安排着有经验的管事管着,我不过过来玩一玩而已。依我看,晴柔山庄虽然气派,却不如枕水居清雅幽谧,今日同泠妹妹一起走过来,只觉得一步一景,单从这一路上石台小灯里的碧色琉璃灯托便能看出,枕水居的心思和银子都花在了巧处,如此倒显得晴柔山庄俗了。”
商小少爷一说起建筑和装饰,眼睛便亮起来,不由得一笑:“六少爷当真有眼力,那灯托是从前的古物,如今的工艺再烧不出来同样的色泽了。长嫂前几日还说起想要将庄子重新翻新一遍,正好少爷是个懂行之人,不如留下试试枕水居的芙蓉暖玉温泉,还能够给翻新提一提建议。”
商小少爷眼前一亮,其实他早就想看看左家传说中以暖玉镶嵌池壁的温泉了。没想到韩家侯爷看着有些凶悍,却也是个懂风雅的,在家里,因着他爱些字画园林,他大哥和父亲常常很不满,只叫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他真是对那些之乎者也一点兴趣没有。
何况,他商家富可敌国,便是个宰相王侯的后院,也未必有商家半个大,也不知道要他考那个劳什子功名到底有何用。
说话间,几人便用了饭,饭后,韩擎看着白幼荷喝了药,便离开去了校场。白幼荷被韩泠拉着,同商家小少爷一起在花园里荡秋千。白幼荷直觉身体已经大好,那日猛然风寒,除了身体劳累,想必也是因为长期心火郁结,如今这两日散心,心中疏解许多,便顺口问韩泠:“我走后,嫂嫂可说了她叫我打理庄子的事儿?”
韩泠这才突然“啊”
了一声,似乎才想起什么,开口道:“左家入冬前最后一批出海航运的货出了点问题,管事的人不够,便将大嫂借回娘家了,十天半月回不来。她走之前叫我把牌子和钥匙给你,说三嫂嫂只管先养病,待好得差不多了,再去瞧一眼便是。”
白幼荷点了点头,韩泠坐在秋千上,开口对后面的小少爷道:“铭哥哥,你快来推我。”
商启铭立刻从善如流地绕到她身后,开始推,韩泠咯咯地笑起来。白幼荷在一旁看着,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突然想起小时候学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的文章。
然而当初跟她“言笑晏晏”
的人,后来却面目全非了。她看着商启铭,小少爷眼里也满是笑意,干净得不像话,倒和那些小小年纪便城府极深的世家子弟不太相同。这么个未谙世事的少年,也不知日后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何必想那么远呢?当下二人单纯的情谊,也不会因为未来的改变而不同。
二人玩了一上午,商家那边便来了下人寻人,说夫子叫小少爷回去背书,二人只好依依惜别。又约好了晚上过来试一试温泉,这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