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肤色大抵是如此,毫无生机的白,看一眼就被摄去了魂魄。
大概是梦,铃铛想,所以她叫她李秋婉,而不是小铃铛。
看着水鬼不肯放下的惨白手心,她长长叹息一声,俯身将手递了过去。
干燥的手掌才刚刚染上水意,冷玉般的手瞬间收紧。
姿态再没了半点低微,那瓷做的水鬼迫不及待地起身将铃铛拉入水中。
一步一步。
冰冷的河水淹到膝头,睡裙浸湿了个干净,悠悠荡荡的飘在水面。
瞧,花儿彻底盛开了。
铃铛终于缓了神,然而她再度陷入了水鬼深潭般不见底的眼瞳里,心甘情愿的被她牵着下水。
她想,她的家在水底,这样走到水底下,不可不算是另一种游子归乡。
瓷白的水鬼得了手,抬眸晃了眼月亮,全程紧绷的唇角浅浅勾出弧度。
风儿也喧嚣起来,再接着,是乌鸦。
水塘边成排的杨树沉默旁观,枝杈上的乌鸦却欢快地开了嗓。
呕哑嘲哳地乐声一旦凑起,便再难停住,如同一曲哀乐,欢送着缄默的水鬼迎娶她等了许多年的美丽新娘。
河水淹至眼底,铃铛一脚踩空,身体骤然下沉。
水里的东西沿着脚踝一点点向上,蛇一般紧拥住她的躯体,将她纠缠拉扯至水底。
耳鼻灌进了水,窒息感无比清晰,铃铛徒然挣扎,还是敌不过她的缠绕。
被拉到水底了
成为一只伶仃水鬼的……新嫁娘了
——李秋婉淹死了
风停,水面平镜似的,只偶尔一片杨树叶落入水中泛起一圈水纹,再也没出现别的动静。
岸上杨树肃穆挺立,乌鸦也停了歌喉,这场荒诞的亲事就此终结。
村庄在不远处沉默着低伏,发出呼呼的鼾睡声,无人注意到这处水塘里发生了什么。
到了第二天,塘里不过多了一具浮白肿胀的尸体,给他们添了点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罢了。
除了至亲,谁会真正悲痛到哀悼恸哭呢?
第三天起
啊——
天光大亮,铃铛猛地从床上坐起,一摸脑袋,一头的冷汗。
她做了个噩梦,一个不太能说的噩梦。
她梦见许平了,她从水里出来,把她也拉进了水里。
再然后,没有了……
就那么缓了两三分钟,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隐约觉得手上还留着那冰冷的触感,浸泡在水里,苍白的指骨钳住下颌。
分明近在咫尺,她却觉得许平的面貌不甚清明,如同隔雾观花,眉眼间尽是虚浮的寂陌。
再想下去没有意义,铃铛晃晃脑袋,试图将过分清楚的梦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