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王则端的品级比程云衿高,合该程云衿驱车避让。程云衿不退,王则端也?是前线带过兵的悍将,战场上伤了根本才退回京城做了个闲差,更不愿退让。
二人僵持不下,好好的路都?被堵了。二人更是不愿下车,隔帘对?骂。最后还是京府尹亲自苦哈哈地请二位爷去衙门,才暂时?解决此事。京府尹惧怕王家和?程家的权势,是两?边都?不敢得罪,好茶好水请上坐,没问几句,程云衿阴阳怪气起来,恰恰戳中王则端伤处,王则端便动手?将他打了。
衙役、下人连忙去拉,但王则端下手?快准狠,两?拳打断了程云衿的一条大腿,程云衿当场就昏了过去。程云衿如今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可见伤势之?深。
因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遇见机会就要置对?方于死地。二家长辈却不愿为?这么荒唐的理由伤了和?气,见相?劝不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只?要不真弄死对?方就成。
故而,程云衿在王家灭门案中的嫌疑很?大。但他空有动机,却不见得有这个能力屠人满门还雁过无痕。
我知道这时?候程云衿没喝醉,但他本来就并非是个沉稳的人,最经不得激,也?经不得夸。而且,我才登基没多久,没有一一召见过京官,因此装作忘记了座位安排,招来月麟问道:“左手?这位爱卿是?”
我没有压低声音,想必程云衿也?听见了,他抢在月麟之?前大声回答:“回陛下,下官翰林院侍读程云衿。”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程卿,久闻程卿才名,就点卿以‘望春’为?题,作诗一首。”
宫女将他请至一旁的案桌前,桌上纸墨笔砚齐全,桌前恰对?一支望春花。
我转而看向蒋猛。蒋猛于生璮县北山下救我于水火,那时?是以祝家二兄手?下的身份出现。蒋猛是蒋刚的嫡兄,蒋飞沉的堂兄。蒋飞沉出事时?,蒋猛也?在京城供职,想必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内情。但尹庚也?询问过一遍蒋家人,皆言不知,他也?不好用刑逼供。
我看着蒋猛道:“蒋爱卿曾在生璮县下救驾有功,朕今日?将赏赐补上——九真,去朕私库取一支玉雕璮花来。”
蒋猛跪下谢恩,我余光瞥见程云衿笔势一顿,果?然此人嫉妒心强,又喜出头表现。
我接着道:“蒋卿与令弟蒋刚皆是忠心耿耿的英才,二卿以花枝作剑,对?舞助兴可好?”
分明花枝没到蒋刚之?手?,我却偏偏点他二人,还说什么“忠心耿耿”
,足够有心之?人揣测我想起了死去的蒋飞沉,要折腾蒋家人了。
蒋家人本来就知道自己还在被怀疑,我一点都?不表示,未免有些奇怪。
二人领命取了花枝,相?对?而舞,我心不在焉地看着,这一轮本来就是开胃小菜,我没想过能有什么重大发现。
倏忽,异变陡生——
蒋猛手?一错,花枝抽在蒋刚脸上,长长一条血痕。
挟天子而令诸侯
欢宴见血,不是吉兆。
蒋猛立刻抛了花枝,翻身伏地,口中称罪。蒋刚也随兄跪下。
我声?音有?些不愉:“罢了,搀蒋卿偏殿擦药。”
蒋猛、蒋刚二人谢恩罢,一个归座低头,另一个随侍离席。
我不知蒋猛节外生枝的举动是何意,以?他的身手,绝不可?能是意外。“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沉沉看蒋猛一眼,转头问程云衿:“程卿可?作成诗了?”
程云衿应“是”
,接着把诗念了一遍。
我不置可?否,转而问程丘:“程爱卿觉得如何?”
程丘不愧是老狐狸,明贬暗夸一通,搞得我不得不对程云衿赞赏了两句。如此看来,程家没有?把程云衿当作弃子,有?两种可?能:一是程云衿和王家灭门案没有?关系;二是程云衿参与了王家灭门案,但程家打算咬死不认。
我不认为存在程云衿参与灭门案,但程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且王家覆灭时,程家正在京中势大,挟天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灭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稍安勿躁,我对自己说。
接下来几?轮击鼓传花都是随机的,我暗暗观察着场中诸人,倒是没有?什么破绽。
如此持续到酒气酣热,我手撑着额头,佯装不胜酒力,实则我一直喝的都是水。
虽是“不胜酒力”
,但还是作出爱玩的样子,又来一轮传花,花“恰巧”
传在周其?襄和陆夏山之手。
我微微撑起身子,眯眼笑道:“周公爷和陆右丞,二位爱卿可?不能推托啊。”
周其?襄前段时间被我叫回京城述职,又以?此宴为由,不放他回北疆。
周其?襄似乎也有?些醉意,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任凭陛下吩咐。”
陆夏山好像真?醉了,冲我举杯:“臣敬陛下。”
我还未开口,只听一阵喧哗声?从后宫院处传来,我心下一惊——皇宫重地,何人敢喧哗?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
我忙嘱咐月麟:“叫人去看看。”
话音未落,我瞥见蒋家坐席处,蒋刚的位置仍旧空着——处理一个皮肉小伤,真?能要这么久?
难道是在宫中迷路,惊扰了女?眷?不该啊,当是有?侍从陪着蒋刚才是。
我正纳闷,喧哗声?渐熄,我听见一个陌生的女?声?越来越近:“都让开!”
我不由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殿旁回廊上?转出一角彩凤衣,我霎时心中“咯噔”
一下:那是皇后的衣裙,而我和祝长舟的计策中,绝无?有?她到前庭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