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咽下「哥哥」,他不愿意听到我叫他哥哥,也许他对我失望了,还是说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知道的事情,总之,这不是他的本意,我慌乱地为他的话寻找理由。
"
真是厌烦透了。"
他嗤笑一声——所有的祈求,痛苦,悲伤,情不自禁等等脆弱的情感都飞快地从安德廖沙身上消失,他摆脱了失控,那双灰色眼睛里泛出冷漠清醒的光芒。
“我说——”
他拉长了声线,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不是我的妹妹,或者说,你没有出现在我的人生里,那就好了。”
依然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似乎被打上卑劣的烙印,弃置荒野,阴影从脚尖蔓延,开始爬上我的小腿,我感到刺骨的寒冷,穿透皮肤和肌肉,爬上血管企图冻结跳动的心脏。
我的一切都被弃之敝履,腥甜味越来越多的涌进嘴里,我的呼吸里满是鲜血,似乎血管破裂,汩汩的热流冲进口腔。
原来,真相也不怎么讨人喜欢。
我紧紧攀附在扶手上,我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感到悲伤都费劲,可手臂酸胀宣告肌肉到达极限,手指深深掐进木头里,指尖火辣辣的疼。
冷汗从额头流下,狡猾地钻进眼睛里,刺激敏感的眼球,我重重地呼吸一下,松开胳膊缓缓跌坐在楼梯上。
我的呼吸是一场赌博,大多数情况里得不到充足的氧气,我疲于大口的喘息,像一只破旧漏气的橡皮鸭。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可思议地发出声音,在某一次氧气撑开肺部的间隙,我的下巴贴向胸口,双手僵硬地环住身体。
安德廖沙浅浅地笑,社交性的拉开距离的笑容,恰到好处的弧度,仔细看似乎还有隐藏的不耐烦。
“没有,你没有做错什么。”
安德廖沙语气称得上温和,他像是安慰一个因为犯错而不知所措的小孩子,“弗洛夏,只是我偶尔会想,也许你是我的考验与磨难,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安德廖沙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他莫名的苍凉,似乎是感叹,又像是无奈。
我无法被安慰,我眨动酸涩的眼睛,瞳孔里却映不出他的脸,只有雨声喧嚣的世界里,开始出现不和谐的杂音,切割金属的滋滋声搅动耳朵传来了痛感。
是我造成了他的痛苦吗?
我看向面无表情的索菲亚,她的注意力已经离开这间房屋,但她是喜悦的,她甚至迫不及待地等待这场争斗落幕,她总会是最后的赢家。
她怎么变成这样呢?
是我的错吗?
忽然,像是扭到最大音量,滋滋啦啦的噪音锋利地刺入耳膜,疼痛感让我反射性捂住耳朵,晕眩使我的视线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我看到安德廖沙忧伤地望着我,他恍若圣父般露出些许怜悯与同情。
“看吧,弗洛夏,伤害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你还背负着一厢情愿的「家人」的约束,你就会被所谓的亲情绑架,一直利用,一直伤害。一切早就已经变了,我们都和你记忆中的家人不同了。”
安德廖沙跨上一级台阶,弯下腰,直视我慌乱的目光,他的表情是如此柔和熟悉,我呆滞地盯着那双消融了黑暗的眼眸。
恍然一度回到了某个遮天蔽日的林间,阳光撕破层云,柔软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脉,山风、溪流,花香糅杂着树木的生长与腐烂的特殊气味,在冷冽干躁的光芒中烘得暖意洋洋,那个卢布廖夫极为罕见的天气里,连声音都带着笑意的少年,对我伸出了手的安德廖沙。
他似乎没有改变,但又如此不同,他仔细地注视着我,像是最后一次那样,目光贪恋地拂过每一寸皮肤。
“所以,不要对我们再抱有幻想了。”
我搞不明白了,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加剧了我的混乱,我不解地盯着他,看着他决绝地画下界限,我孤零零地呆在这里,他和索菲亚在另一头。
我不懂,但我问不出来,我只能看着他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地抽身而去,他走得很快,跨越吊灯细碎的闪烁倒影,大门就在前方。
“哥哥!”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顶穿我的懦弱和无力,我大声地叫出来,眼眶蓄满热流,我狼狈不堪地擦掉,他停了下来,但不会很久。“我们之间,存在过亲情的是吗?你还把我当做你的妹妹,对吗?”
不只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一定不是那样。
液体不断地涌出来,我慌忙抹去,我不想错过他的回答,哪怕我再怎么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我不会放弃,紧紧抿着嘴唇,我倔强地等待着,然后我听见一声压抑的呼吸,是不远处的安德廖沙。
“亲情啊······弗洛夏···”
叹息飘散在唇边,他轻轻地说:“我都未曾拥有过的东西,又怎么能给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