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傻儿正傻傻笑着,上头突然传来一个如若天籁的声音:“一碗阳春面。”
“哦哦--!稍、稍等!”
李傻儿一听见是客人上门了,连忙堆起笑容,抬眸一瞧,登时愣在当处。眼前这人一身雍容华贵,秀美绝伦,这人不是那如今富贵至极的林爷,可又是谁呢?只是,李傻儿呆呆瞅着他,林清同是呼吸一窒,身子微微颤了起来,正要执手轻抚李傻儿那被穷瘦了的脸庞之际,只见,李傻儿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退了好几步,而后,拔腿就跑。李傻儿跑得急,一冲进那小茅屋里就拽着大肚子的媳妇儿陈香,全身发颤。“怎么了?阿尚?”
陈香挺着窿起的肚子,微微蹙眉,不晓得这李尚是受了什么惊吓。心道,莫不是又那地盘的哥儿欺负李尚了,不由得脸色泛白,心头泛酸。李尚摇首,大嚷着:“香香,门、门、门--”
陈香连忙快步上前,这妇人也真是怕麻烦上门,毕竟,她和李傻儿,谁也不能看照谁。早前,婆婆去了,陈香一个妇人伴着李傻儿,开始心中也是颇有怨恨的,只是渐渐地,瞧见了这李傻儿的好,心头便也软了下来。现下,陈香也只想和李傻儿做一辈子夫妻,安安稳稳过日子……然而,陈香这心愿,怕是怎么也达不成了。陈香这正要合上门,外头一双有力的手霍地将门栏推开。陈香惊得后退几步,在瞧清楚来人之时,更是震惊得呆站在当处。只见,外头站着的男子,一双美眸微微透着寒气,红艳的唇抿紧,阴寒地往屋里二人瞧。“啊!”
李傻儿怪叫一声,倒是把陈香的神志给唤了回来。这一清醒,陈香的火气一下儿冲上了天,转身拿了扫帚,就要去将男子给撵出去。只听,陈香大骂道:“好个混帐!就是你!才把婆婆给害死了!就是你!阿尚才会被赶出李府!你这个没良心的混帐!”
说来,陈香的婆婆乃是因病而死。然而,这和林清的确脱不了关系。当日李傻儿被赶出李府,可是一分钱也没得到,陈香又是让林清给硬说成疯妇,当日徐氏承诺的好处,陈香楞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又带了一身伤的李傻儿,陈香的婆婆病这般拖了几个月,便一命呜呼了。如今,瞧见林清,陈香可是比谁都恨!林清冷冷瞅了一眼陈香,轻巧地避开那凌天落下的扫帚,身后的壮硕随从更是急忙上前,将陈香一把推倒在地。李傻儿见状,大叫道:“香香!!”
急忙扑到陈香身边,只是,他这一声“香香”
倒是比陈香的扫帚还有力,仿佛在林清的脸上狠狠掴了一掌。“香香,会不会痛痛?”
李傻儿扶着陈香,一脸戒备地看着林清,没有那深深的依恋,只有陌生和淡淡的……厌恶。这比当年加在林清身上的屈辱,带来了更深的痛。林清静默地站在当处,冰冷的目光紧锁着李傻儿和陈香相偎的身影,以及……陈香那微窿的肚子。双手默默握成了拳,只听那绝美的男子轻声道:“有……孩子了?”
李傻儿听着,连忙抬头,手却紧紧护着陈香。“你有孩子了……你和这个女人、有、有孩子了?”
林清两月有余没来探照李傻儿,自是不知晓这陈香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林清瞅着这对夫妻,见那二人之间,似乎有着自己所不知晓的情感,笼罩着。定定瞧了李傻儿一眼,是痛、是悔、是恨。良久,林清缓缓道:“小傻子……”
抬眸。“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什么么?”
林清淡笑,那笑靥如若雨后春花,明艳动人。“你忘了。”
“可是,那一句话,我却时时刻刻记着。”
“我想着、念着,都记进了心里,一个字儿也没忘。”
你说过,你说过……仿佛有泪,从林清眼角滑下。只是,更加清晰的,是嘴角的血丝。“爷!”
身后的随从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林清。只见,那如若仙人般的男子,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李傻儿,猛然竭力吼道:“李尚--!!!”
揪心。你当真我舍得么……你当真我不苦么……你当真……我不疼么--!林清甩袖,愤然而去。李傻儿搂着陈香,颤颤道:“香香,你还痛不痛?”
只是,李傻儿眼睛通红,陈香看了一眼,痛哭出声。自此,日日有人光顾李傻儿的面摊子。这人衣着光鲜,容貌俊美,看得街坊姑娘无不脸红心跳。然而,这位爷实在怪异,一个富人定是不屑到他们这脏乱的地方。只是,这位爷可说是日日来。这李尚小子的面味道也不是极上好的,可这爷每回皆是吃得干干凈凈,一口也没留。奇怪的是,李傻儿一瞧见这尊贵的爷儿,整个人就像是瞧见了猫儿的耗子,寒毛都给竖了起来。跑了几次,躲了几次,日子久了,也就不闪人了,乖乖地守着面摊子。想来是李傻儿次次逃开,那些吃了面的客人就没付钱,把李傻儿亏的……那位爷叫了面,便坐在离摊子最近的桌子。一般人都不喜欢坐那,就怕沾上了油烟味儿。这爷儿长的貌若天仙,出手更是大方。只是,李傻儿在收了人家一锭银子之后,就没再收半分钱。这一锭银子……可是李傻儿做上半辈子的面钱呵……来来去去,一月有余。现下,李傻儿瞧见林清,便乖乖去捞面,林清只深深看了李傻儿一眼,便坐在那原来常坐的位子上。陈香自怀了孩子,便没到摊子,只接了些活计在家里。李傻儿捧着热腾腾的面,放到林清跟前,正要急急走开,一支白皙的手猛地扣着自己。喝--!李傻儿一惊,林清却伸手,轻抚李傻儿的手背,那烫伤的痕迹,已经长出的薄茧。“啊!”
李傻儿吓得甩开,戒备地瞅着林清。林清也不恼,只垂眸,静默地吃起了面。李傻儿怎么也看不到,林清眼下的痛。林清极是斯文,一口口含着面条,这一小碗的面,居然能吃到李傻儿打烊。日日如此。只是,李傻儿不知晓。他打点好回到那小茅屋,总有一顶轿子默默跟在后头。那双美眸,总是在瞧见李傻儿带着憨憨的笑容对着那怀孕的夫人的时候,静默别开。“林爷,这天香楼的姑娘,不合您的意么……?”
浓妆艳抹的老鸨战战兢兢地看着这坐在上座,一言不发的男子。只是,那男子不断斟酒牛饮,对身旁的佳人仿若未见。这人可是现下极是尊贵的林爷,老鸨心中冷汗直落,只怕得罪了,这日后可是别想在这东河待下去了。林清身边的淡妆佳人抚着林清,对老鸨使了个眼色。“爷……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柳儿不能同您分忧么--?”
这柳梦寒可是天香楼的花魁,相貌虽比不上林清,可性情风骨却是一等一的。只是,这倾城佳人如今芳心暗许,另一人却是独自神伤。林清淡笑,呢喃:“呵……可笑呵……”
目光斜睨,瞅见柳梦寒,带着三分醉意,淡道:“若是……你恋上一个人,可那人娶了妻,眼里再留不得你……你当如何?”
柳梦寒目光闪烁,回道:“那柳儿--便祝福他,只盼他能安乐快活……”
林清徐徐抬眸。“只盼他……能安乐快活。”
“安乐……快活……”
那我、我当如何?当如何……“爷、爷--”
那柔美的女子搂住男子,在男子耳边轻喃:“爷……您还有柳儿……”
林清俯首,瞧见的是女子清丽的容颜。何不……放了他,也放了自己。这东河自李家覆灭就沉寂了好长一段时日。这会儿又热闹了起来。可不是么?林爷砸下千两,迎娶天香楼花魁入门。李傻儿揉着面团,烈阳当空。默默数着日子。林清……已经十天没来了。“阿尚--”
“哦--!”
李傻儿抬眸。快步奔向那不远处的妇人。李傻儿的日子照过。面摊子仍旧是风雨不改地照开,每一天歇息。只是,再没有那尊贵的爷来吃面。街坊的姑娘们都失望了好一阵子,当然,谁也不知道,李傻儿在想些什么。只道他常常会对着面前那爷常坐、如今却空无一人的位子出神。也不是没人向李傻儿打听过这富贵的爷究竟是何人,李傻儿愣愣地,却对这件事闭口不说。到头来,谁也没套出一句话。林清已经有四月没来。李傻儿有时会瞧着那条巷口,每每林清来的时候,总是有一顶华美的轿子,停在那处,一直到落日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