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靳贵笑道。
朱厚炜已在桌边坐了下来,提凝神细思片刻,便再不犹豫地落。
接下来的日子,朱厚炜一边等着王守仁的回信,一边等着崔骥征的消息,自从他回了京师便音讯全无,也不知伤养得如何了。
孰料什么消息都未等到,十一月廿一那日,却迎来了一封圣旨,说是明年要议处宁王朱宸濠之罪,命诸王公侯皇亲与诸大臣一同商议,各自开列罪状、搜集证据。
朱厚炜不知历史上是个什么情形,也不知是否所有亲王郡王均得列席,既然接了旨,自然就认真落实下去,接连数日,他都忙着与王府属僚一起寻访人证、整理物证、撰写案宗,用了整整十余日才把宁王及余党在衡州左近做的种种不法之事一一道尽。
转眼间便到了岁末,终于有了崔骥征的消息,他托商队辗转捎来些许礼物和一封书信,礼物也便罢了,既有长公主和崔元、也有崔凤征夫妇的心意,那信却让朱厚炜心中警铃大作,看了好几遍后还是将丘聚和孙清请来。
二人本以为是天大的事,想不到却是让他们来读信,再看这信通篇未说什么正事,反而犹如夫妻家书一般,充斥着“驿寄梅花、鱼传尺素”
般的小儿女情态。
孙清近日为宁王事忙得不轻,却不料他还有闲情在此谈情说爱,面上便有些不善,又想起先前朱厚炜为崔骥征吐血,强忍着把斥责的话咽了回去,“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朱厚炜一见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知他误会了,笑道:“先生想左了,我尚未如愿。正因如此,我才觉得骥征这般行文是为了瞒过旁人。”
“竟如此么?殿下才高行厚、人品贵重,又对他一往情深,有何可挑剔的?”
孙清一听这话又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快,心情很是复杂。
朱厚炜哭笑不得,“先生,我那点事无关紧要,大事为重。”
孙清也冷静下来,“看来殿下的往来信件确实被人监视,哪怕崔大人贵为锦衣卫的指挥同知,亦不能例外。”
“可就算如此,也难以解释为何骥征要曲解他与我的关系?好像是在有意误导什么人一般。”
朱厚炜讲的含糊,可明眼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人正是朱厚照。
孙清自认君子,哪里会就两个学生的韵事表高见,朱厚炜本就做贼心虚,只看着手中杯盏愣。
场面冷得不能再冷,丘聚自觉不能再沉默下去,不由开口道:“兴许崔二公子这么做,是为了坐实了殿下断袖无嗣的局面,从而让有心之人的谣言不攻自破?”
到底是内宦,他说的和朱厚炜心中所料不差,便缓缓道:“骥征不惜自污助我……”
孙清僵着脸附和道,“实乃用心良苦。”
他一瞬间明白了当年李东阳的心情,深感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朱厚炜起身,“我去寻唐先生,既是要做戏,那么我就请他为我作一幅画。”
第二章
宁王事败之后,唐寅的日子便过得很是滋润,有时午夜梦回常觉得早年种种坎坷潦倒都如同一场幻梦,恍如隔世。
前些年,甚至蔚王还为他张罗着将妻女接来。此生他曾娶过三个妻子,妻不久亡故,继妻在科举舞弊案后便弃他而去,沈九娘本是苏州歌妓,二人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后结为夫妻,为他育有一女桃笙,在他最困苦时不离不弃。他曾担心蔚王会否轻视歌妓出身的九娘,却不想蔚王并未因此看低她,反而尊重有加,甚至在她大病时让王府侍御医前来诊治,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后来桃笙大了,又单独辟了个院子让一家人居住,听闻他素喜桃花,命人在院中种了一小片桃林。
因此种种,唐寅阖家对蔚王均是感激不已,唐寅更因蔚王对他诗画的激赏、对生民的怜悯将他引为知己。
如今蔚王周身局促地站在自己跟前,活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让唐寅忍俊不禁。
“有何寅可为殿下分忧的?”
在朱厚炜不安地用了两盏茶后,唐寅终于忍不住开口。
朱厚炜轻咳一声,“我想请先生为我作一幅画,最好能让人一眼看出其间情意。”
他话刚一说完,连前来端茶送水的沈九娘都忍不住笑吟吟地望过来,心道蔚王再过一月便满二十五岁,难道终于开窍了?
唐寅确是对他和崔骥征那点事有些猜测的,一听此言双眼一亮,“哦?殿下可是要画幅扇面?”
又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道:“恭贺殿下如愿以偿!”
先前孙清贺他得偿所愿,如今又来了个如愿以偿,朱厚炜只好磕磕巴巴地继续解释:“先生想岔了,我二人如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故意惹人误会,实则清清白白……”
“哦?”
唐寅的神色显然不信,静静看了看朱厚炜,缓缓道,“殿下可以骗得过天下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心。”
朱厚炜苦笑,“我此生唯求问心无愧,当真未想过去骗任何人,更未想过掩饰本心……不瞒先生,那人根本不知我心意,然而我虽是做戏,心却是真的……”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唐寅原先三分戏谑七分探究的神情已然变成了二分惊愕八分同情,“某领受殿下厚意颇多,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求之不得。只是不知殿下此番打算以何为题?仍是明月鸿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