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德皇帝见这个小宫女竟敢跟皇贵妃叫板,不免微微惊诧,看来这个女子,有海棠花的仙姿,却又有玫瑰花的刺儿,还真有点意思了。
“快别惊着了她!”
皇帝向皇贵妃丢了个眼色,皇贵妃便不则声了。
靖德皇帝又转向烟景,和颜悦色地道:“朕懂你的心思,你跟了朕,朕不会亏待你,朕会给你位分,明日便下谕礼部册封你为嫔,赐住西苑的玉熙宫。你如此青春灵动,娇美多姿,朕很欢喜,封号为蔻,明日你就是蔻嫔了。”
第77章|夺回
皇贵妃一听便有些黑脸了,嫔是一宫主位,是妃以下的最高等级,此女一上来便直接是嫔位,可见皇帝对她圣眷之隆,皇帝当初虽宠她,但也只是封她为贵人而已,她从起步便就压了她一头了。
不过皇帝到底活不太长了,这也是最后的风光了,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皇帝既封了她为嫔,那么她的皇后之位也稳了。想到此,皇贵妃的神色又骄矜起来了。
烟景觉得这真是可笑又荒唐,若他不是皇帝,她简直要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聿琛如此年轻俊朗且还是她心爱的男子,他要封她为侧妃她都没有答应,何况是皇帝这个荒淫无道的糟老头子,她一近前便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沉沉的暮气了,她才不要跳进这个火坑里。
烟景双目闪着簇蔟的火焰,横了心道:“皇上,您是一国之主,一言一行都为天下垂范,应当励精图治,亲贤任能,做个圣明的君主,你一味炼丹修玄,沉湎女色,天下臣民对您失望已久,恕奴婢大胆说一句,奴婢不愿侍奉您,更不愿做什么嫔,哪怕你封我为皇后,奴婢也不稀罕。”
靖德皇帝气得脸都黄了,从前也有言官上奏疏规劝他不要修玄和沉迷女色,一个个都被他革职发落了,总算把那帮官员的嘴给封严实了。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敢当着他的面编派了他一通的不是,如此忤逆他,这是不打算要命了,况且这还是他第二次在女人方面吃瘪,已经麻痹了许多年的那段往事突然好像被揭去了封印一般,当年那股巨大恼恨和挫败感冲了出来,激得他想要发疯了。
靖德皇帝狂躁如雷,忽然将手中的烛台狠狠地掼在地上,冬天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遇火既燃,火舌从地毯上窜起,往门上的毡帘烧去,许公公吓坏了,火势一旦蔓延,万寿宫就可能被烧为灰烬,忙领了一众太监过来扑火,一时殿内乌烟瘴气,乱作一团。
皇贵妃见皇上气的不成样子,也有些慌了,此女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是往老虎的鼻子眼上戳呢,只怕再这样闹下去,自己的好事被她搅浑不算,还要受皇帝迁怒,忙喝道:“来人,还不快把这个没王法的贱人拉下去,关进暗室里!”
几个太监上来捉拿烟景,烟景挣扎不过,便被他们架住了两臂拖出殿外。
“放开她!”
皇帝阴沉地摆了摆手,指节已经开始痉挛了。
那几个太监忙将烟景放下了,烟景便后退到了柱子边的角落里,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皇帝怒极而笑,两眼充血,像嗜血的老虎紧盯着猎物,望着身影颤抖却一脸倔强的烟景,声音冷森森的,“你必定是嫌朕老了,朕如今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天下的人都在诟病朕老朽昏庸,朕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但你要明白,只要朕做这个皇帝一天,这宫里的女子,都是朕的女人,朕要谁都是合理合法的,还由不得你说不字。朕给你脸面,你不要,那么便休怪朕不懂怜香惜玉了。”
皇贵妃眼睛转了一下,添油加醋地道:“‘自古嫦娥爱少年’,这宫女以前是在东宫膳房里给太子做点心的,指不定心里头对太子起了什么念想,所以才胆敢说出那样无法无天的话来,腰杆子硬着呢。”
皇贵妃这话果然厉害,皇帝愣了一下,脸色愈加深沉,目光直直地看着烟景,很是瘆人,烟景害怕极了,她的心沉沉地坠入谷底,身上一阵阵的恶寒,面前这两个人位高权重如狼似虎步步紧逼,她孤军奋战无权无势,怎能抗争得过,唯有一死罢了。
她以前是对聿琛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她早已经斩断对他的念想了,也已经定了亲了,皇贵妃在这个关节影射她勾搭太子,这是在挑拨皇帝和太子的父子关系,真是阴险至极。皇贵妃中伤她也就罢了,可她不容许她中伤聿琛。
烟景摇了摇头,辩白道:“皇贵妃娘娘说出这般没影儿的话来,用意何在?你自个儿攀高结贵,贪慕皇权富贵,难道所有的宫中女子都和你一样好登高枝么?奴婢是在东宫膳房里做过点心,可奴婢对太子绝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且太子是何等样的人,奴婢若真和太子有个什么,又怎会落到你的手中,被你算计摆布,若皇上不信,奴婢可以起誓,奴婢这一辈子绝不会跟太子,更别说是皇子、王爷,世子,若有违此心,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反了天了!当着皇上的面,你这是要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皇贵妃气得厉声大喝。那珊瑚冲了上来便要甩烟景的耳刮子。
正在这时,忽听太监进来禀告,“启禀皇上,太子回来了。”
这一声果然如深湖里投入一枚炸弹一般,虽闷声不响,却足以震起惊涛骇浪。
皇帝脸色又是急剧一变,整个人如雕塑一般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听到聿琛回来,烟景的瞳孔因震惊而猛地收缩了一下,原本黯灭得如黑洞一般的心忽然又亮起一簇闪亮的焰火来,她的视线倏地便往门边看了过去。
只见聿琛大步跨入殿内,身上尤穿着戎装,未及换衣,一身皆是风尘行色,两目如凝着秋刀霜剑一般,寒气凛凛。
那珊瑚的巴掌本要落下来,却听太子回来了,不免愣了一下,只这么一愣,她的手腕便已经被太子擎住,再一推,她人便跌倒在地,狼狈地看着皇贵妃,皇贵妃的脸色由青转白,眼神里划过几丝慌乱的神色。
聿琛视线在烟景面上凝了一凝,烟景的神思便就乱了,聿琛上前给靖德皇帝请安,眼睛里恍若没看见皇贵妃一般,“儿臣给父皇请安。”
靖德皇帝好像一下子虚弱了下来,目光有些昏昏地瞧着他,过了好半晌才道:“太子,你失仪了,朕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衣冠不得体。你星夜从京郊猎场驰行近百里赶了回来,怕不只是为了跟朕请安来的。”
聿琛几乎不假思索,镇定自若地道:“父皇,她是儿臣东宫的人,所以儿臣来带她回去。”
只这么简短的一句,却仿佛蕴含了千钧的力量,这分明是跟皇帝宣示了他对烟景的主权,这女人是他的!皇帝不会不明白,太子如今年轻气盛,手握朝政大权,而自己却已经力不从心了。
靖德皇帝愈加颓然,他突然感到脑中一阵昏眩,他稳住心神,凛然地看向皇贵妃,“皇贵妃,你独断专横,违乱宫纪,从即日起,禁足半年,非朕命令,不得离开景仁宫!将六宫之事,交由太子妃摄理。”
局势变化太快,皇贵妃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呆成了彩塑,她以为只要今晚一过,便万事大谐,她真想不到太子为了这个女人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不仅星夜赶回来,还当着皇帝的面要把人带回去,她低估了此女在太子心中的分量。自己这一着棋,输得惨败,如今不仅凤座落空,自己亦是地位不保。
她侍候皇上十几年,纵使犯了错,皇上也只是略施薄惩而已,何尝这么严重的惩处过她,又是禁足,又是夺了摄理六宫之权。但她是个聪明人,猛然间便明白过来,太子地位已是不可撼动了,皇上这是替太子惩罚她呢。
皇帝命不久矣,将来太子登基,自己之前做下的那些阴险谋害之事,难免要被秋后算账,没有搏上后位,便没了凭靠了。就那么一刻,她突然感到身上彻骨的寒冷。
完了,都完了,她今后注定要江河日下了,一生的风光,都要葬送在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