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做错事的丫头,后来他才听说,这是张大帅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是个从戏班买回来的戏子,出身低贱,在帅府里人尽可欺,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少帅,故而总是被罚,在冷夜里跪上一两个时辰,已是见怪不怪了。
梅鹤鸣是个唱戏的,是誉满中华的名角,他虽不喜戏子被这般轻贱,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能管,也不敢管。直到张作霖大寿那日,他上好了妆,换好了行头,稳稳的坐在镜前拾掇着自己的饰,为自己的彩楼配做准备时,他听到了戏台上贵妃醉酒的鼓点,他知道自己前面有这一场,并不意外,只是本能的竖起了耳朵,谁知,当台上亮出第一嗓时,他眼神亮,整个人唰的一下便站了起来,鬼使神差的,从另一边,冲上了戏台。
他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子,他是四大花旦,多少人跪着求着要拜他为师,多少人请着供着邀他开嗓,可台上这一嗓,让他一下子有些怀疑人生,这种冲击让他丧失了自控能力,差点无法收场。谁知那人不仅有副好嗓子,应变的能力也是一等,二人一唱一和,竟将贵妃醉酒拆了,唱出了一出天衣无缝的经典之作。
这就是白鸢和梅鹤鸣的相遇,人生如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梅鹤鸣这个人有多厉害,他便有多孤独,多惜才。他们那夜相谈甚欢,自梅鹤鸣离开后,也是经常书信来往,直到张作霖中了日本人的埋伏,被炸死后,梅鹤鸣知道白鸢在帅府的命运可能岌岌可危,第一时间写了书信,让她来投奔自己,谁知,从此便失去了白鸢的消息,直到北伐结束,他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于她和唐向晚的线索。
“小白”
梅鹤鸣深吸了口气“你现在,还唱戏吗”
“唱啊”
白鸢笑着道“唱了这么多年,哪能说不唱就不唱”
“我以为,你有安稳的日子,就。。。”
“这世道,有真正安稳的日子吗”
“小白,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老师,他叫王瑶卿,现在在北平的戏曲学校做校长,他需要人才,传承我们中华的戏”
梅鹤鸣眼神热烈“我和他提过你,你也知道,你天赋很高,但毕竟是杂家出身,你去了那里,不仅可以帮助他,还可以从王先生身上学到很多京剧大家的知识”
“真的吗,我可以拜老先生为师吗?!”
白鸢不禁有些微喜,她少时在戏班里翻跟头挨打时,就常听师傅念叨,王瑶卿是一代宗师,声名显著,能和他学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当然可以,这是我亲自写的手书,你把他交给王先生就行了”
梅鹤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白鸢“我一直惦记着你,想我们泱泱中华,人是不少,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才,不该就这样埋没了,不过小白,你要想好,你这一去,可能就是三年五载,或是更久,你和唐少将是夫妻,可能要好好商量下”
“梅大哥放心,这个我会处理好”
光顾着高兴,一想起要和唐向晚分离,白鸢心中咯噔了一声,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不舍得与唐向晚分别,可唐向晚未必乐意和她朝夕相对,就像现在,他每日都可以和司令厮混在一起,恨不得就不回国都宾馆面对她,每次回来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着实让白鸢恨的牙痒痒。
从“梅华诗屋”
里卸了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因为喝了酒,白鸢不禁觉得有些抖,她一只手探进怀里,摸了摸那封信,随即吐了口气,缓缓的走向了来时的路口,叫了黄包车,回到了国都宾馆。
当她付了钱,正准备走进去时,她看清了斜倚在门口石柱旁的那抹身影,白鸢十分意外,随即皱了皱眉。
“下真忙啊,让我好等”
苏萝换了身衣服,没穿平日里在百乐门那夸张吸睛的演出服,只是穿了件十分简单的靛蓝色旗袍,一手挎着包,一手拾着根烟,笑着道“你这幅打扮,没把那车夫吓到?”
“你怎么来了?”
白鸢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觉得她似乎比昨晚又漂亮了些。
“我来还你钱啊”
“还我钱?”
“是啊~”
苏萝将烟叼在吹畔,手探进包里,掏出了一沓纸币“喏,看医生的,住宾馆的,给给给~”
白鸢莫名其妙的看着苏萝,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手里的钱,略带有不舍的不光,不禁觉得好笑,她伸出手,接过苏萝手中的钱,可是奈何她怎么接。。。都接不过来。。。
“你倒是松手啊,没诚意的我见多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
白鸢嘴角微微扬起,松了手,径直向宾馆里走“行了行了,明知道我不会要的,你还演这么一出,我冷了,先进去了,你也回吧”
“喂!”
苏萝急了,赶紧出声叫她。
“干什么?”
白鸢真是有些不耐烦的回了头。
“我不想欠你的”
“所以呢?”
“我用别的方式还,行吗”
苏萝踏着高跟鞋,走到白鸢面前,那勾人的眼神,颇有些刻意的感觉。
天降一个风情万种风姿绰约的上海女人,主动暗示这些,这种好事,身在异乡,此时无比空虚的戏子白会放过?
“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萝妩媚一笑,她俯在戏子白耳边,轻声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一个女人,到底能干些什么~”
房中暧昧的橙黄色灯光和喘息声,是这个年代少有的放肆,虽然戏子白今年才二十二岁,但她的经历和风流事,足以写一本传记,□□对她而言,简直是再老练不过,可她现了件事,她今天,完全不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