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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殿内紫檀香暖,皇后借口头疼单独叫走裴炜萤,理了理她的鬓发柔声笑道:“吵架了?”

“我和他话不投机,处不来。”

她绕到皇后身后,手法娴熟按摩揉搓,随意道:“怪我为色所迷,走一步算一步吧。”

皇后按住她的手,郑重道:“正是朔方、河东和范阳三镇纷争不断,北燕才难以太平,屡次进犯。范阳统兵最多,而河东丰沃富饶,兵强马壮,又与京城咫尺之遥,合并起来就是隔断京城咽喉的刀,你要懂得分寸。”

长陵公主的马车绫罗为帘,玉珠垂坠,风吹车动晃动可爱。坐榻软罗铺就,香案茶具一应俱全,银丝炭热腾腾烧着,烘热车厢。

丹朱刚替裴炜萤倒了杯提前泡着的枫露茶醒酒,身后掀起冷风,徐从绎弃马上车,不见拘束在裴炜萤身旁坐下,甚至将丹朱雪青都赶出去。

裴炜萤正要动气,被他一句话堵回去,“裴敏言喜欢你。”

“人人都喜欢我。”

“公主明白我的意思。”

他强势打断:“昨晚他出言不逊在先,说我百般不及你前夫,我让他说出一百个他又说不出所以然。”

裴炜萤笑得眉眼弯弯,“你在向我告状?”

“他诋毁再三,我非宽厚君子,向来睚眦必报。”

他靠着软榻,取走桌上剩的半盏枫露茶饮下,裴炜萤托腮回味裴敏言越界之举,品出点暧昧意味。

她五岁被皇帝收养在膝下,代替皇后四岁夭折的幼女,那时裴敏言四岁,兴许记得住事。

“去净光寺。”

徐从绎朝外头一声吩咐,马车缓缓行驶,裴炜萤一扫沉郁,警觉道:“你去那做什么?”

徐从绎笑道:“明日启程,徐某和公主都要向心中割舍不下之人上一柱香。”

裴炜萤“哦”

了一声。对敌军忍耐可得城池兵马,忍耐新婚的妻子新婚之夜喊亡夫的名字,又陪她前去祭拜亡夫,他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

好就好在他只求利益,不图丝毫真情。

巧了不是,他们各取所需。

惠风和畅,净光寺金瓦斑驳,屋檐下铃铎迎风脆响。暮钟沉闷回荡,抖动山林浓重绿意,惊起倦鸟。

河东名将周恕,曾率军二十于三千军中夺得主将首级,探囊取物好比关云长,助徐从绎的父亲,彼时的河东节度使徐横夺得军事重镇同城,西临黄河渡口,北控北燕南下。

可惜在半年后,王朝更替,京城兵荒马乱,北燕趁乱侵犯边境,周恕守城不利,死于刀刃之下。

亡魂归故里,徐横与河东众将士在净光寺敬造长明灯,夜间灯火盈盈,海棠式须弥座镌刻年岁,前朝神威二十九年。

裴炜萤在此生活三年,每年的二月十二,都会有一男子在住持陪同下入殿敬奉上香。她匆匆一瞥,那人窄袖深色长袍,银带挂青玉,仪质瑰伟,敬香时手臂抬起,腰身劲瘦。

殿宇庄肃,梵音沉缓,男子茕茕孑立,如寒江独立孤松。

裴炜萤几乎是在梅园见他的第一眼,便确信那人是徐从绎,她起身奉香,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老山檀香迎风扑面,熏得她眼睛发胀,她心中一动:“我曾在此见过你。”

徐从绎的声线清冷禁欲又不乏温和,很是迷惑人心:“公主记错了,徐某无召不得擅入京城。”

裴炜萤懒得拆穿。

崔晏的牌位供奉在西殿,她本不信鬼神佛陀,可焚香抄经多少能缓解她的内疚和不安。净手后,她盯着殿外的徐从绎,他负手朝她走来。

“公主。”

他喊这两个字时和崔晏的声音一模一样,夕阳霞光覆上裴炜萤雪白的脸,夺目璀璨,她瞳孔放大,有种穿梭时空的错觉。

“你这般喊我,显得生分。”

徐从绎从善如流:“殿下若无其他事,该回城准备明日启程诸事。”

裴炜萤说不出话来,只后悔她早早唤他夫君,落了下风,她没好气道:“你去大雄宝殿稍等,女客禅院有我清修时结交的好友,今后难得再见,我要好好和她们告别。”

回到禅院,房门甫一关上,裴炜萤撕开小沙弥悄悄递给她的信,指尖发抖。

“神威二十九年夏,济安周氏千金开蒙,拜前礼部尚书为师。稚子贪玩,师者屡屡气急,周夫人管教严厉,常有训诫,母女不睦。一日,周小姐气摔端砚,怒沉松烟墨,夫人罚小姐禁闭,自去前厅招待客人。不料小姐失足跌落荷花池,幸得客人家小郎君相救。夫人本欲撵客离府,见此只好留客数日,好生款待。”

寥寥数语,零星火光簌簌点亮记忆,生动浮在脑海。

红荷映日,莲叶摇曳,半池墨水及胸,她卷着荷叶追着鸭子泼水。白鸭避她不及被扯掉几根羽毛,她正呵呵抚掌大笑,忽然被人抓住肩膀提出荷花池。

她幼时骄纵惯了,只当是看顾她的侍女嬷嬷,双腿凌空乱蹬乱踢,那小郎君嫌弃地放下她,看着衣服上的墨痕发愁。

见到生人她收敛脾气,扯起衣摆为他擦拭,当然是越擦越脏。

小郎君生气地哼了一声,隔很远拽着她交给惊慌失措的老嬷嬷,抖了抖身上的浮萍残叶,似是丢了什么要紧的物件,又折回荷花池里捞。

总归她记不太清了。

河东治所原州府,位于太行山与吕梁山之间广袤平原,进可攻入关中京城,退有同州抵御北燕。前朝飘摇之际,徐横擢升为河东节度使,阻北燕破反贼,助当今皇帝夺得天下。

越过黄河天险,薄雾重重,水流涛涛。林海绿浪翻滚,山石危耸入云,悬流滴翠,雄秀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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