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氏命定的皇后?”
皇帝终于开口,冷漠又嘲弄的语气,居高临下地问他,“你们祭天司不去问卜百姓生计,却偏偏要干涉朕的私事,朕养你们,还不如养几条会咬人的狗。”
南之闲听了,也不动怒,一副俊秀斯文、事不关己的样子。
皇帝看着怒火中烧,却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利。
夜氏王朝的祭天司,是凌驾在王权之上的所在。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得对祭天司的结论提出丝毫异议。
南之闲显然很明白自己的优势,他的淡薄和从容,恰恰代表他对王权的蔑视或者说无视。
皇帝突然觉得很无力。
他恨透了南之闲那种、仿佛凌驾在芸芸众生之上的洞悉和安静。
“终有一天,朕要把你拉入红尘!看看你惊慌失措的模样!”
皇帝恨恨地想,手指握紧,将奏报捏入手心,揉成皱皱的一团。
“星宿指示:欲寻夜后,需往江南繁华之处。”
南之闲无视皇帝的愤懑,又不紧不慢地加了一句。
“江南繁华之处?岂非就是南爱卿的故乡临平了?”
皇帝突然狡黠一笑,手指叩着御案,浅笑道:“既如此,不如由南爱卿帮忙找寻这位传说中的夜后吧。”
南之闲垂下眼眸,并不言语。
皇帝脸上笑意更浓,卓然起身,“那朕就等着爱卿的好消息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听说江南风月无边,爱卿身为祭天司总管,可千万别犯了戒,丢了朝廷的体统。”
南之闲欠了欠身,依旧无甚表情,只淡淡道:“臣谨记。”
皇帝笑笑,拂袖而出,刚一转到屏风后,他便冷下脸,沉声吩咐身后的人:“叫唐三来。”
(一)云出(1)
江南多雨。
从三月开始,南方便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每日晴好的时间不过中午一刻,早晚都是湿润昏黄的天道。
云出从雨幕里冲进绣楼,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又捋起裙子的下摆,用手一拧,哗啦啦,拧出了一摊水来。
站在绣楼旁边的龟奴见状,赶紧走上来,一掌拍在云出的后脑勺上,“你把门槛弄湿了,呆会若是客人又跌倒了,看不仔细你的皮!”
云出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将裙摆打了一个结,不申辩也不停留,一溜烟地窜了进去。
龟奴看着那个小巧的背影转眼消失在绣楼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笑着摇头: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取得阁里最受欢迎的红牌姑娘——莺莺小姐的另眼相看,莺莺小姐硬是从一个农妇手里将她买来,从此宠幸非常。云出也甚是伶俐,很快和阁里的人打成一片,颇讨人喜欢。她又仗着小姐的宠爱,在逍遥阁里横冲直撞,整日跑进跑出,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云出迅疾地跑过过道,又经过几个骂骂咧咧的客人身侧,跳过花圆里的沟渠,没几下便跑到了莺莺小姐的闺房。
“怎么样?”
莺莺一见到她,满脸堆笑,赶紧迎了上去,殷勤地奉上一杯热茶。、
云出也不客气,接过茶杯,大喇喇地往太师椅上一躺,脚翘到桌面上,脚尖兀自一颤一颤的,抖得不亦乐乎
"事情如何?张公子答应了吗?"莺莺也坐到云出的对面,急急地问.
"收钱办事,我收了你的钱,如果不把事情摆平了,又怎么对得起我云出这个金字招牌."小丫头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盈香满鼻的清茶,眼眸微抬,轻描淡写道:"收拾东西,今晚就走."
"今晚?"莺莺踌躇了一番,为难道:"今晚鸨妈已经为我约好了一位贵客,听说是京城来的,来头还不小.你看,能不能改成明晚?"
"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张公子今晚带你私奔.改期只怕是不行的."云出小脸一皱,想了想,豁出去道:"算了,我也不能白收你这一千两银子.今晚的事情我帮你顶了,就当买一送一,不额外收费了."
莺莺双目水润光光,感激地瞧着她.
云出倒觉得不太好意思了,她将双腿从桌子上放下来,坐端正了,很认真地问道:"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真的非姓张的混蛋不嫁么?"
莺莺使劲地点了点头.
云出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她当然不能告诉莺莺,自己是怎么逼得那个姓张的书生和她私奔的:自从莺莺找到她,收了那一千两委托费后,云出着实地下了一番功夫.
她先接近那个始乱终弃的穷酸秀才,假装有钱人家的落难小姐这才诱得他上钩.然后以聘礼为理由逼着他去借高利贷.那张秀才打着小算盘,指望着以后用老婆丰盛的嫁妆还债.哪知聘礼给了,新娘子去失踪了,他急着跑路,这才想起从前的旧情人,也就是这位莺莺小姐了.
由此才有此私奔一说.
(二)云出(2)
无论使用什么卑劣手段,反正云出完成了任务,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
只望那个张秀才从今以后,能珍惜眼前人吧。
莺莺又收拾打扮了一番,将体己的首饰钱财拢了,放在一个包裹里,正要走人,云出忽而站起来,思忖了片刻,道,“如果你信我,把私房钱先放在我这里,等你们成亲后,我再给你们送过去。”
张秀才的品性实在不敢恭维,云出还是觉得留一手好些。
莺莺却不以为意地笑笑,美丽的脸上满是光辉,“我既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当然就不能再耍心计了,从今以后,我的什么都是他的,何况区区钱财,云姑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想用一生赌这一次,你由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