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分明是李霆云先抢了裴琨玉的相好!听闻裴琨玉口口声声说,是他先来的!”
这群公公们说到此处时难免兴奋。
裴氏这些假模假样的书生们日日瞧不起他们,总标榜自?己?是什么“鹤骨竹志不屑于阉人为伍”
,现在好了,他们的宗子都为了个女人搅和成了这般模样,连公务都没办好,看裴氏日后如何抬起头来!
一想?到此,公公们连夜快马加鞭回京,生怕裴琨玉发现他们已?经办好了公务。
裴琨玉当?时进清河不带他们,他们现在出了功绩也绝不分给裴琨玉,两拨人都防着藏着,但谁都不知道,他们偷的都是一个人。
故事的每一环看起来都差强人意,并不圆满,甚至每一处都有漏洞,但是拼凑到一起,就又以人心为笔,鲜血为墨,续写出了一个新篇章。
而故事的主角对此依旧惶惶,她摆布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随着所有人落下的笔锋,划向下一章去。
去哪儿呢?
去京城。
——
说来也巧,孟韶欢进京、马车进城的第一日,正赶上李霆云成婚。
圣上赐婚
那一日,正是京城六月底。
东厂番子的马车自城门外直入京城,沿途遇见的人,不?管是金吾卫还是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全都远远绕开,所以纵然是繁华大街,这辆马车依旧畅行无阻。
车轮辘辘行驶在齐整的大理石砖上,蓝绸上绣白莲图的车帘因车轮震动而轻轻地抖着,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将车帘吹开一条缝隙,能叫人隐隐绰绰的瞧见帘外的京城一角。
京城繁华,人流如织,帘外经过,能瞧见来往叫卖的货郎与热闹的店铺,纵然隔着帘子,也?能听见外头喧哗的声音。
孟韶欢坐在马车内,偷偷将帘子拉开一条细缝,透过马车上的缝隙,去?看窗外的京城。
这是她第一次见京城。
六月暑热,正午的日头灼灼的烧着,檐下的风铃随着风铃铃作响,地面被烈阳照的亮堂堂的,与清河大为不?同。
清河水路多,人也?杂,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扒手偷儿贼常有,下面的海运商队拉帮结派,官府都管不?过来,而京城不?是。
京城看上去?繁华又安稳,人人都体面,人人都带着笑。
这就是京城吗?
大奉地广,且为了方便管理统计,实行了户口祖籍制度,人都牢牢的落户在出生的地方,出行要牙牌,要祖籍,要去?官府开印,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每过五年还要通查户籍,谁家犯了案,直接全家连坐,法典重?籍下,有些人一生都不?曾离开出生的村子,像是被困在棚里的牛马,一辈子只寥寥听过几句关于皇帝居住的地方,暗暗揣测东宫娘娘烙大饼的模样。
而现在,她真切的站在了这里。
孟韶欢惴惴的望着这京城,难免升起来一种举目无亲、全不?相识的恐慌感,像是黄昏时出海,天即将黑了,她还要咬着牙走下去?。
京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多为官员贵族,外城多为富绅和?一些小官员,内外等级分明,马车进了内城,突兀的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沿街叫卖的小贩没有了,只剩下了时刻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路边的商铺宽阔整洁,门口的小厮都穿着体面的粗棉布衣,走到?哪儿都会有人盘查,街边还会瞧见一些人家的大门,门前都有高高的台阶,还有穿戴甲胄的私兵守着,瞧着气?派极了。
孟韶欢初来乍到?,没敢多看,便将帘子放下,静静地坐在马车中静气?。
而这时,马车刚刚拐进白虎街,迎面便撞上一支迎亲的队伍,在队伍最前方,正有一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迎亲队行在路上。
迎亲队伍敲敲打打,一眼望去?竟是瞧不?到?头,其?后人抬着的聘礼一抬又一抬,瞧着便知是大手笔,而骑在马上的男子一抬眸间,露出来一张华美锋利的面来。
他生的好,高壮英武,面旁稍圆,浓眉高挑,乍一看像是浪荡多情?的富贵公子,但仔细一瞧,眼角眉梢里又暗藏着几丝狡诈寒锐,骑在马上,一眼扫见那群太监们时,又神色冷淡的收回了目光。
领头的太监一瞧见这队伍,立马退后,叫所有人缩在角落里避让,尽量让出来大的地方,别挡了人家成?亲的路。
他们这群阉人最会审时度势,什么样的人不?能招惹他们心里门儿清。
为了避让成?亲队伍,他们的人群都挤在角落里,肩碰肩腿碰腿的挤在一起,难免有几个贴着马车车窗站着,说话时便有些音量隔着车帘、入了马车之内。
“今日这是什么喜事?”
“这是百胜侯府的世子爷,日后铁打的小侯爷。”
“说是迎娶的庄家二姑娘,两?家联姻,日后要横扫西疆咯。”
“听说这世子爷在清河时闹了不?少?动静呢,好像跟裴氏那个有关系。”
断断续续的讨论声自车帘外传来,使车帘内的孟韶欢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才刚到?京中,便撞见了她最不?想撞见的人!
哪怕是坐在马车里,孟韶欢依旧拿出了一旁的斗笠,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似是加了这么一层帷帐,便给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又包上了一层纸,并侥幸的想,说不?准就发?现不?了呢?
当时马车静静地躲在长街的角落里,里面的姑娘又静静地躲在马车的角落里,像是一只小蜡烛,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