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赡部洲,大茂国春笺十五年,七月。
均州。
一道白虹自守岁宫宫主柑香的修道之地——照火峰射向天穹,如彗星般划过长空,朝北方飞去。
经过东胜神洲时,这道彗星的雪亮长尾逐渐黯淡,等它跨过东海时便已不再发光。
在大约靠近东北勾陈洲的时候,白虹光芒散去,将一道人影丢到勾陈洲边缘。
下坠之人用尽最后一点灵气护住身体几处关键部位,在砸断不知道多少根树枝后,他成功掉入一片不知道是哪儿的深山老林,惊起一群飞鸟。
天空蒙蒙的,草木也都盖着一层灰色。
嘉年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使他暂时无法有任何动作。
得缓一缓。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草木悉索的响动,他立即翻身站起,快速退到一棵树后,悄悄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出半个脑袋。
他心想,跨洲大符的声势在经过胜神洲时就已消退。
除非是特意盯着自己和守岁宫,不然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已渡过东海,掉进这里。
更何况在出发前,我还往身上贴了一道能够隐匿行踪的阴形符。
勾陈洲大修士不多,没理由会被发现。
树林中光照模糊,嘉年眯起眼睛朝前面望去,不远处的黑色灌木丛中有一道轮廓古怪的影子,手里拿着凶器,偶然间闪过一抹寒光。
嘉年伏下身体,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同时不忘取出一张攻伐符箓准备对敌,
袖子里还有一张可以随时用来逃命的缩地符。
不知对方是何来路,若来者不善,自己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他刚刚被迫使用过一张跨洲大符,体内灵气还未恢复,没理由跟人死磕到底。
那道影子走出灌木丛,是个背负箩筐的佝偻老人,手里拿着一把开路用的柴刀,腰间系着一捆麻绳。
嘉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修士。
老人似乎是山路走得累了,准备歇歇脚。
他放下背后的箩筐,从里面拿出一块布叠好垫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去。翻检萝筐里的几棵草药,他长长叹息,眼神中流露出一股疲惫,神色麻木到连个表情都没有。
翻遍大山,才这么几棵……
想到这里,老人心中愈发苦色,他不由得抬眼望天,眼前这座高山密林,像是一道天堑,隔断了他所有的希望与念头。留给他的只有日复一日不断堆积的绝望无助,最后累积成名为习惯的高墙。
嘉年见对方极有可能只是一名普通的山野樵夫,自己身体还未恢复,不愿节外生枝,正想悄悄退去,另寻地方调息。
可天不随人愿,灵气枯竭引起的症状异常凶猛,脑海深处传来阵阵晕眩。
他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按着脑袋,脚下踩着的树枝发出一声折断的脆响,瞬间引起老人的注意。
“谁!”
老人瞬间起身,握紧柴刀的手臂上肌肉起伏,身上爆发出一股凌厉杀气,与方才的老态判若两人。
他眼中闪着光,四处观察。
靠山吃山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他们吃山,山同样也会吃人。
不想被吃掉,就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能活到老的老猎户们,进山之后会比青壮猎人更危险。
老人的目光落在嘉年躲藏那棵树后,他握紧柴刀亦步亦趋的靠近,走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后,他再次说了句:“出来!”
嘉年一声叹息,慢慢走了出去。
东北勾陈洲与南赡部洲之间隔了两个洲陆,语言大不相同。
虽说他有简单学过勾陈洲的雅言,可老人说的大抵是此地方言。
他听不懂老人的话,但他能猜到。
老人见嘉年不过十五六七的年纪,身材算不得高大,清秀的面孔上还带有几分病弱的苍白,便稍微放松下警惕。
老人开口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后生,不知道山里不能随便进吗?”
嘉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老人放下拿柴刀的手,却没有松开它,抬起另一只手朝嘉年勾了勾,让他靠近些。
嘉年瞥了下他手里的柴刀,然后走上前了两步。
老人眯起眼,见嘉年一袭青衫不像山里人,便问道:“是外面的人?”
他说的竟然是勾陈洲官话,虽然还是夹杂着一些口音,但好歹能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