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锦瑶今日梳妆好后,就坐在西次间里做针线,其余几个丫鬟也全都围在她身边,或搭手,或说笑。孙嬷嬷从外面进来,见了楚锦瑶,笑道:&1dquo;姑娘,您今儿起的可早。”
其实楚锦瑶一贯都是这个点起。楚锦瑶懒得搭话,倒想看看这个婆子要说什么。果然,孙嬷嬷顿了没一会,就说:&1dquo;姑娘,今天是个艳阳天,春日里难得见这样好的天气。四月底风最是舒服,要不我们将东西搬到外面去,好好晒一晒,免得积压久了潮。”
丫鬟们听到,也纷纷抬头去看窗外的太阳。丁香说:&1dquo;今天日头好,也是该晒一晒铺盖了。时常晒被褥铺盖,姑娘睡着也舒服。”
楚锦瑶却心道,孙嬷嬷可不只是想晒被褥。她干脆放下针线,说:&1dquo;这条马面裙缝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裙边。桔梗,你来锁边吧,我眼睛有些乏,懒得动了。”
桔梗连忙应下,从楚锦瑶手中接过针线篓。楚锦瑶坐直了,看向孙嬷嬷:&1dquo;嬷嬷说的对,趁现在日头还早,干净将屋里这些细软搬出去晒一晒。对了,我书房里的书也不能落下,你们将书小心放到檐下,找一两个人专门看书翻书。书可娇贵,被刮坏了,打湿了,都不成。”
丫鬟们齐声应下,孙嬷嬷搓了搓手,说:&1dquo;姑娘,那库房那几箱子布料,用不用搬出来一道晒一晒?”
楚锦瑶笑了一下,眼神轻飘飘地从孙嬷嬷身上一掠而过。明明楚锦瑶也没露出太凶狠的神色,但是这一眼却仿如万钧,孙嬷嬷被看得莫名瑟缩了一下。
终于有人提到这一茬了,几个大小丫鬟虽然不说,但都等着楚锦瑶表态。楚锦瑶一回来就让人把东西都锁起来了,到现在,谁都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就连楚锦瑶自己也不清楚。然而,楚锦瑶越是这样,旁人就越是好奇。这几个箱子看着就沉,光做箱子的木料就很值一钱,这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能让楚锦瑶这般警惕,看都不给外人看?
楚锦瑶知道,她今后都要在深深高宅里生活,不可能像原来农家一样,自己把私房偷偷藏起来。她日后大部分事情都要经过丫鬟婆子的手,财产嫁妆也很难例外,所以,她势必要培养一批忠心的、靠得过的人。
整治朝云院,已经刻不容缓。从前她没有要紧东西,院子里留着赵氏、楚锦妙的人不妨事,但是现在,显然不行了。如果她还想好好睡个安稳觉,就一定要将这些怀有异心的人远远打了。
楚锦瑶站起身,道:&1dquo;院子里就这么些地方,我看将被褥、书搬出去后,也不剩多少空间了。晒东西本来就不是一天能办完的,你们先把搬书吧,等我回来后,如果还有空余的地方,那再做打算。”
楚锦瑶又将事情囫囵推过去了,孙嬷嬷有些不甘,但是却束手无策。她听了楚锦瑶的话,好奇地问:&1dquo;姑娘,你要去哪儿?”
&1dquo;我去祖母那里坐坐。”楚锦瑶说,&1dquo;虽然祖母让初一十五去请安,免了我们每日来回跑,但是我们作晚辈的却不能真的这样惫懒。”
孙嬷嬷颇有心说,你从前,还真的就是初一十五才去请安啊&he11ip;&he11ip;但是楚锦瑶如今已深谙内宅之道,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往台面上一摆,还真没人能说什么。
楚锦瑶前几天就隐约感觉到,家里长辈对她有些不同。上次长兴侯问她是否缺人,还说楚老夫人会给她安排,让她多去荣宁堂坐一坐。长兴侯又不管后宅的事,他平白无故地,不会说这些话。
她需要去确认一下。
楚锦瑶到了荣宁堂,还没进门,就被荣宁堂的丫鬟看到。一个穿着湖绿绸子的丫鬟笑吟吟地将她迎进来,道:&1dquo;五姑娘来得早,这等孝心真是让人熨帖。”
楚锦瑶只是笑着,回道:&1dquo;哪里敢当姐姐这句赞。祖母在里面吗?”
&1dquo;自然是在的。”丫鬟带着楚锦瑶穿过影壁,从西边的抄手走廊走。她刚进院就扯了一个小丫鬟过来,说:&1dquo;五姑娘来了,你怎么还是迷迷瞪瞪地在这里闹着玩?还不快进去通报!”
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听了话,赶紧跑进去通报。丫鬟这才转过脸,道:&1dquo;这些小丫头总是这样迷糊,比不上用惯了的老人,五姑娘勿怪。”
楚锦瑶保持着笑意看着这一切,从前她来荣宁堂的时候,哪会有这种待遇呢?楚老夫人跟前的侍女比小姐还金贵,阖府的夫人太太,谁敢指示她们办事?如今这个丫鬟却对楚锦瑶这样殷勤,如果说这背后没有人授意,楚锦瑶怎么都不会信。
楚锦瑶进屋后,被人引着往西走。最先入目的是一排博古架,架子上放着香炉、玛瑙、珊瑚等,博古架后面用纱精心糊了一层碧纱橱,两边挂着重重锦绣,穗子一层压一层。现在是春日,碧纱橱换了鹅黄色的轻鲛纱,等再过几个月,到了初夏六月,这些纱全部要扯下来,换上清爽透气的烟罗纱。烟罗纱在市面上价值不菲,一匹纱提起来重量也依然非常轻,如同烟一般,再加上它的颜色微青,故得名烟罗纱。因为这种纱又轻又透气,许多有钱人家都喜欢用这种布料作小衣,夏日里不会闷汗。可是在长兴侯府,价值千金的烟罗纱,一整匹一整匹的用来给老夫人糊窗子、壁橱,只是为了让老祖宗在盛夏天好受一点。
这便是长兴侯府老夫人的待遇,什么东西都不会用第二遍,窗户上的纱都要一季换一次,更不提屋子里面挂着的锦绣、床幔。楚锦瑶穿过鹅黄色的纱橱,看到楚老夫人穿着提花暗金对襟袄,外罩深绛色比甲,下面穿着墨蓝色大幅马面裙,正斜倚在罗汉床上。脚踏上跪着几个丫鬟,正在小心地给老夫人捶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