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喬伏在皇帝肩頭,酣然睡去。
*
靜寂的含章殿中,郭昭容只著輕衫站在月涼如水的院落里,臉上神情頗顯惱火。若是湊近一些,還能聽到她齒間格格的響動。
虧她特意換了這一身曼妙的裝束,可皇帝倒好,正眼也不瞧她一下,知道她無恙,轉臉就回怡元殿去了。連氏那個賤婢究竟有什麼好,能日日蠱惑得皇帝宿在她那裡?
銀環拿了件玄狐皮披風替她披上,小心勸道:「外頭風冷,娘娘還是先回殿中去吧,省得受了寒氣,也傷了腹中的龍胎。」
她匆匆瞥了下郭昭容腹部,目中閃過一絲驚怯畏懼。
郭昭容不耐煩的接過,「就會在這些小事上獻殷勤,正經讓你把皇帝請過來,你又不能!」
銀環覺得很委屈,明明人已經來了,是您自己留不住,倒好怪誰去?
郭昭容轉身正要回房,忽一眼瞥見西偏殿中露出一線微弱燭光,皺眉問道:「吳選侍最近常同怡元殿那位來往麼?」
銀環望了眼吳映蓉的住處,低頭回道:「大概如此吧,聽說連婕妤對吳主子很是關照。」
「原來如此,難怪吳選侍最近的氣色好多了。可見跟有福氣的人常來常往,自己也能沾些光。」郭昭容冷笑道,「不像本宮這裡,處處都是晦氣!」
她怫然掀起裙擺,蹭蹬兩下關上殿門。
連喬得知吳映蓉受罰的消息時,已經是三日之後了。她皺眉看著面前的綠珠,「消息確實麼?」
綠珠雞啄米似的點頭,「一點不假,娘娘知道,那尹婕妤是個多事的,宮裡沒什麼瞞得過她的眼睛。仿佛說吳選侍偷了昭容娘娘一樣東西,郭昭容才在殿裡私設刑堂,務必要找出真兇呢!」
「映蓉不是這樣的人。」連喬的眉頭擰得更緊。吳映蓉若真有心偷盜,去年凍得要死的時候就該偷幾塊炭暖暖身子了,生死關頭尚能自守其身,又怎會在這時候覬覦郭昭容的幾件飾?
何況宮裡賞下的頭面都是有名冊登記的,又不能變賣換錢,只能偷偷拿著賞玩罷了,毫無用處。
連喬當即起身,「本宮去含章殿看看。」
紫玉勸道:「郭昭容性子厲害,娘娘何必趟這趟渾水,徒然找氣受。」
在宮裡生存,明哲保身當然是必備的技能,可若一點人情味都沒有,那這日子也太無了些。
連喬想起吳映蓉那單薄如發育不全的身量,一股惻隱不禁湧上心頭,她淡淡說道:「郭昭容怎能給我氣受?她性子厲害不假,可是照她這般作為,吃虧的只會是她自己罷了。」
匆匆來到含章殿,沒怎麼阻攔連喬便已進去,也說不定郭昭容本就在候著她。四下一望,連喬便看到吳映蓉跪在一塊滴雨檐下,鬢髮散亂,臉上早已蒼白得沒了血色。郭昭容扶著肚子在旁邊站定,一副看好戲的架勢,時不時還讓人給上一鞭。
吳映蓉背後的衣衫已經破碎,沁出暗紅的血跡來。
連喬快步走過去,遽然喝道:「住手!」
郭昭容用藐視的眼光看著她,「連婕妤,你是來為這賊盜說情的嗎?」
連喬不怒反笑,「正是呢,不知吳選侍何處得罪了娘娘,娘娘生這樣大的氣?」
郭昭容身側那個侍女銀環傲慢的站出來,「連婕妤這句話倒問對了,昭容娘娘不見了一對紅寶石滴珠耳鐺,那可是太后前幾日剛賞下的,誰知回來眼錯就不見了。這宮裡就只有昭容娘娘和吳選侍兩位主子,不是吳選侍偷的,莫非還是我們娘娘監守自盜不成?」
郭昭容用金挖耳掏了掏耳廓,閒閒說道:「若是旁的也就罷了,這對耳鐺可不一般,那是上等的鴿血石,等閒人求都求不來呢,何況還是太后親賞的。妹妹說說,我能坐視不理麼?」
連喬冷笑一聲:「自然不能,換做是我也一樣。可姐姐為何偏偏懷疑到吳選侍頭上?含章殿不止有主子,還有滿宮的下人呢,姐姐本該一一盤問才是。」
郭昭容睨了她一眼,「本宮自己用的人心裡有數,她們絕做不來這樣的事。可若是吳選侍身邊的人手腳不乾淨,上行下效,還是得追責到吳選侍頭上。妹妹說說,我這話是否有理?」
真是強盜邏輯!
連喬懶得與她分證,吩咐紫玉道:「將吳選侍扶到殿中去。」
郭昭容柳眉倒豎,抬腳攔在紫玉身前,「妹妹倒是毫不客氣!這含章殿可不是你的怡元殿,你憑什麼在此處擅作主張?」
連喬輕輕笑道:「可姐姐的含章殿也不是暴室啊!宮人有錯自當送去暴室,由內侍監問詢,嬪妃有錯則該由皇貴妃娘娘查處論責,我竟不知姐姐何時有了私設刑堂的權利,還是姐姐指望此番一舉得男,便可取皇貴妃之位而代之?那妹妹我倒無話可說了。」
「你……」郭昭容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有些心虛的按著腹部,倒不敢再與連喬辯了。
果然是個色厲內荏之輩,連喬還以為她真有稱雄後宮的壯志,沒想到一聽穆朝蘭的名號就嚇軟了,這樣的人可怎麼成大業啊?
懶得理她,連喬上前拉住吳映蓉一隻細瘦的胳膊,只見她膝蓋上淋淋漓漓都是血跡,間或還有翻起的碎肉——敢情郭昭容方才是命她跪在一堆碎瓷片上,還整整跪了三天三夜,就是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這番折磨。
連喬不及多說,喚來紫玉綠珠二人,「先扶吳選侍回房去吧。」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