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证据就不要妄下定论,就是有,你还能把他怎么样,别说这麒麟镇,就是这青云县城,谁又能问他的罪,只要咱风家没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心不在焉地捏着茶碗盖子,拨弄着茶碗里泡开的茶叶。
“邢紫珊肚子里的孩子,是咱风家的,这总该有关系了吧!”
他探着身子,几乎是顶着姐姐的脑门说出这句话的。
风洛花正在拨弄茶水的手突然停顿下来,仿佛时间突然静止了,把她定在那里。果然,那孩子是自家的。
然而这种静止只是暂时的,她把手里的茶碗盖子扣在茶碗上,长叹一声,“唉,这造的什么孽啊!”
很显然,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家三爷是不会把她交给你的,你还能去抢?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别去碰邢紫珊,你怎么就不听!还能有谁比我更了解沙家。”
她抱着胳膊训斥他。
“我想你有时间去安慰她一下,没别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那孩子的姑姑。”
他把头扭在一边,生气了。
“没别的最好,别鲁莽行事,惹出祸来,后悔都来不及。我是可以去探望她,告诉她你很惦念她,但我不能把她给你带出来。”
她不想当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姑。
不过她在转念间就想到,沙行云是不会让那个孩子来到人间的。虽说木已成舟,但沙行云还能把它凿漏,她太了解他了,所以她暂行权宜之计试图稳住弟弟。
“那就劳烦姐姐了,唉,最近是心烦意乱啊。”
他摇了摇头,自己从没这么烦恼过。
“她就是一个祸水,我是不会看错的,我只求家人平安无事。”
她站起来,又看了看已经陷入情感漩涡的弟弟,“行事要三思,想想父亲母亲,千叶,还有我。”
“她不是祸水,她只是一个善良的姑娘。”
他觉得这绝不是袒护,在他心目中,邢紫珊真的只是善良与美丽的化身,祸水二字若不是出自姐姐口中,他一定会揍那个口无遮拦的人。
茶楼里喝茶的人,都被他这最后一声喊,惊得有些愕然,然后各自猜想那个祸水是谁,善良的姑娘又是谁。
姐弟二人,不欢而散。
正如风洛花猜测的那样,沙行云果然容不下邢紫珊腹中那个尚未成形的胎儿,他在送去梅园的汤菜中,添加了一些致命的毒药,这毒只针对腹中胎儿,然后邢紫珊流产了。
相对于失去母亲,这次不是意外的失去,并没有让邢紫珊过于难过,一个月,她的母性也仅仅是雏形的,她只能每天以泪洗面,思量着到底是孰对孰错。
等待是痛苦的,漫无目的地等待则是痛苦的煎熬,杳无音信的母亲恐怕回不来了,那么自己还有必要贪生吗!
小扶一分一秒都不敢离开小姐,甚至夜不成寐,她真的很害怕一觉醒来,她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孤单的人,而她能劝慰的话语无非是,“太太一定没事的,她会回来的。”
有时候她欲言又止,“这世上,不还有一个深爱着你的男人吗!”
她相信小姐和那风家少爷绝非一般的感情,那个死去的胎儿的父亲,一定是风家少爷了,除了他还有谁呢!
但小姐还沉浸在没有母亲的痛苦中,爱情,还不足以给她疗伤,或者,还不是时候,她真的希望小姐能把爱情也当作是一种寄托,那样就会排解很多痛苦。
主母的失踪,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切肤之痛呢,那个慈祥的老人是她和小姐的主心骨啊!
现在,她们就像是一艘没有舵手的帆船,漫无目的地飘荡在惊涛骇浪中,一不小心就会被命运击碎在他乡。
值得欣慰的是,当她终于对小姐说:“小姐,我相信风家少爷一定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我们的。”
她看见小姐原本灰暗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诚然,正如她所言,风羽亭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就在风羽亭绞尽脑汁应对此事时,麒麟镇又出了一件大事,让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件事距离邢太太被劫,仅仅相隔了不到十天。
县警备营的马队突然出现在麒麟镇,清一色的全副武装,这行人由李少堂亲自带队,包围了镇上的田家老宅,然后从一间房里面五花大绑地押出一个人。
这个在房里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走路一瘸一拐的人,正是风羽亭的义弟秦生。
田家老宅的院子里还趴着一个半裸着身子的女人,她就是欧阳碧青。此刻她披头散,脸部通红,像是被抽了很多耳光,而她的丈夫李少堂就坐在她眼前的一张太师椅上。
气急败坏的小军阀一手拄着马刀,一手拿着帽子扇风,他的眼珠瞪得像牛眼睛一样,胡子也给气歪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敢给他戴绿帽子,也没想到欧阳碧青会背叛他。
那么欧阳碧青和秦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李少堂又是怎么知道欧阳碧青和秦生之间所生的事呢?
自从欧阳碧青迷上了看戏后,确切地说是迷上了唱戏的人,有事没事她都会去戏班看看。
可台上的戏子分明看见,很多次她坐在李少堂的身边,那个小军阀时不时会和她交头接耳说些什么,有时还会握紧她的手,用他那毛茸茸的大手拍着她的手背合着戏里的拍子。她是有夫之妇,秦生心里一酸,借戏长叹,李少堂是什么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每次谢幕时,秦生再次回望欧阳碧青,似一朵淤泥中的白莲花在他眼中盛开,他看到欧阳碧青的笑容里包含着某种指引,并且异常坚定,一重门,隔阻他们的门,正在悄悄打开,而走进去,需要勇敢,谁会更勇敢一点呢?
每每回到家中,欧阳碧青则托着腮独坐花房,她用凝思把白天的戏台又搬到眼前的空气中,秦生就站在戏台上,为她挥舞衣袖唱哑剧,直到打更人的梆子声,才让这一切幻象烟消云散。
她靠紧椅背把头向后微仰,秀如瀑,一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即便现在是荣华富贵,她也悲悯自己的人生,每一次她与李少堂同房过后,她都会在他睡熟时,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