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沉默不语,何太尉以为他有所顾忌,遂和颜悦色道:“但说无妨,即便说错了,这里既不是朝堂也不是衙门,不必有什么顾虑。”
那门口一众要走的官员此时也停了下来,尤其是第二个到来的人一直注视着徐卫。张叔夜见状暗思,徐九有勇有谋,必非池中之物。自己本来就有心荐才,眼下在场的都是朝中极有分量的大臣,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他推到台前,反正也是何太尉主动提及。
一念至此,便对徐卫说道:“既然太尉垂询,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
徐卫知道对方是三衙长官之一,必然熟悉军务,能来到这里说明他对女真人也是有戒心的,不如赌一把。打定主意,上前施了一礼,拿起三个茶杯呈倒三角分散放开,对何太尉说道:“那我就班门弄斧,如果说得不对还请太尉纠正。”
何太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徐卫面对一干朝廷重臣,镇定自若,指着上面两个相距不远的茶杯说道:“宋金大局,知府相公已经言明,我就不多嘴了。仅从宋金军力部署上表一些浅见。这两处,便是我们军事重地。一为太原,一为燕云,从古至今,北方军队要南下图谋中原,必经这两地。”
何太尉频频颔,不错,太原与燕云两处都是目前宋军主力所在,尤其是太原周边,聚集着数十万宋军精锐,这是人所共知的。
徐卫见无人异议,接着说道:“金军一旦兵,必分两路。一路从原辽国西京(山西大同)出,攻太原;一路从原辽国南京(何北卢龙)出,攻燕云。”
那几位大臣起先还专心听着,到了这里不禁暗笑,到底只是个小人物,井底之蛙而已。太原朝廷经营多年,如今又有广阳郡王童贯坐镇,女真人想吞下太原,恐怕缺副好牙口。至于燕云之地,虽然归,但朝廷也驻有重兵,况且有郭药师这等猛将镇守,女真人岂敢轻动?
当即便有一官,对何太尉说道:“太尉为步帅司长官,何必听这……”
这时,怪事生了。那何太尉与第二个到的人异口同声道:“听他说下去。”
这一来,那非难之人诧异莫名,什么情况?这小子什么来头?
“你说金军会攻太原,但此地朝廷屯驻重兵,西军的威名想必你是知道的。不敢说将击溃女真人,旗鼓相当还是能办到的。他们真会硬碰硬?”
何太尉问道。
徐卫对这位军队统帅投之以敬佩的目光,不为别的,就凭他身为三衙长官之一,却没往自己脸上贴金,鼓吹宋军善战,而是对宋军战力有清醒认识。
“女真人要的就是相持不下,牵制我军主力。另一路攻燕山府,一旦燕山沦陷……”
徐卫在桌上重重一锤,右手飞快的指向倒三角的顶部,“金军将长驱直入,直扑此处。”
何太尉眼皮一跳,嘴角肌肉不自然的扯动了一下。虽然这后生没明说,但第三个茶杯无疑是指大宋心脏!东京!
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来了,其他官员也明白徐卫所指。本想质疑,但转念一想,假如燕山府真的失陷,那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直扑黄河北岸。过了黄河,就是东京!而此时,太原又被围困的话,谁来东京勤王?即便来了,远水解得了近渴么?可那燕山府,原来被辽国占据,辽亡,郭药师以涿易二州归宋,朝廷将其改为燕山府,命王安中并郭药师镇守。在此驻郭药师常胜军,以及宋军数万,没有那么容易失陷吧?
“我问你,且不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也不说女真人是否真的会挥师南下,即便来了,黄河以北历来是朝廷最为重视的,我军大部分精锐都放在这一地区。女真人胃口再大,想直扑东京而来,怕是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吧?”
那第二个到来的官员看着徐卫问道。他刚才一直嚷着要走,这会儿倒退回桌边坐了下来。其他官员一见,纷纷效仿。张叔夜喜上眉梢,早知如此,还扮什么随从?就说是我侄子!
徐卫没有再说下去,总不能直接了当的指出,宋军上百年战争打下来,已经习惯于据城池而防守,毫无野战观念。金军一打过来,宋军都缩在城里消极防守,谁来阻挡刺向大宋心脏的利刃?
他不好说的话,何太尉替他说了出来:“以目前态势,女真人若猝起难,而我方又无准备,到时候措手不及,他说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出现。”
现场一片寂静,既然熟知军务,上阵多年的何太尉都这般说,那问题还真有些严重了。可现在,官家一心想着宋金通好,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这可如何是好?
张叔夜对徐卫投之以赞许的目光,清清嗓子,慷慨激昂地说道:“诸位,危机四伏啊!就算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有备无患总没有错。因此我提议,我等联名上奏,要求朝廷及早防备,以防不测!”
及早?现在已经算晚了,目下已是九月,下个月金军就会起攻势。等你们奏本送上去,耽搁几天,皇帝看完奏本,思考几天,他要是正在修炼,又要耽误几天。然后召集你们去咨询,又磨几天。还不说皇帝能不能听进去,哪怕听进去了,开始准备,调兵遣将是那么容易的么?等一切忙下来,金军早过黄河了。
张叔夜说完,几位官员都不应声,何太尉沉思一阵,开口道:“嵇仲兄,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是极是极,太尉所言有理,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
其他人立即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