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坞这里,秋芙两个围着归菀,喜气洋洋,嘘寒问暖,归菀被她们拉着好一番打量,得许多溢美之词,只把脸一红,缠不过,柔声细语讲起了这一路见闻:
“晋阳西山,有座大佛,它的脚趾头呀,比我的腰还粗,嗯,一到晚上,会点起万盆火油,映得整个晋阳城,都金光一片,不似人间,蔚为壮观。”
说着说着,不觉托起香腮,露出个浅浅的笑,“晋阳的郊外呢,天上有时候会盘旋着鹞子,它们呀,一见到草丛里的野兔子,箭一样俯冲下来,一抓一个准,飞到半空时,长草里映的还是兔影儿,风一吹,”
归菀眉间微蹙,仔细回想着长草被风掠斜,那波浪般的一道道虚影,闪电似的,就走到了尽头,也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好一言以蔽之:
“秋姊姊,花姊姊,我说不好,非亲眼见了才能知道。”
两人都没能去过晋阳,整日窝在东柏堂,也不知她嘴里的鹞子捉野兔,是什么光景,到底还都是女孩子家,又好奇又神往,皆微张了红唇,沉醉其间。
听归菀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很是失望,花芽忽一瞪眼:
“那鹞子有多大呀?能抓起个野兔子?”
归菀抿唇儿一笑:“鹞子还是小的呢,回来经过太行,半途见了只雕,它呀,翅膀一挥,呃,”
归菀张开双臂,试图比划一下,“有这么长,不对,”
她犹豫着又往后掣了掣,“得有这么大!”
“那是雕吗?姑娘,那是头猪罢?”
花芽颇为疑惑,其余两人一怔,归菀正喝茶润嗓,一口喷出来,全洒秋芙襦裙上去了,她又是笑,又觉不好意思,忙拿帕子替秋芙擦裙子,几个女孩子,顿时笑作一团,一声声银铃儿似的娇声脆语,从窗子那,传出老远。
都要越出高墙外头去了。
晏清源立在窗下,把归菀这番绘声绘色的描述,都听了去,噙住缕笑,正要抬脚进来,听里头又有人道:
“姑娘这一回,见识长了不少,我看姑娘是骑马回来的,姑娘好本事!”
归菀含羞把头一低:“骑马这事,多亏那位李夫人教导我,我胆子小,她凶过我两回,我反倒学的快了。”
花芽顿时忿忿:“她教姑娘便是,凶人做什么?她哪是什么夫人,不过是个叛将家的罪妇!”
见她激动起来,归菀倒也听过些关于李文姜的闲言碎语,忙抚慰说:“她也不是恶意,是故意激我,想我学成罢了。”
“姑娘就是想怪也怪不着了,”
花芽忽把眼睛一眨,四下里一看,确定无人,才凑到归菀耳畔私语几句,秋芙就见她那张脸,笑意渐渐褪了去,纤薄的脊背一抖,再不作声了。
秋芙柳眉一竖,嗔花芽一眼:“你又跟姑娘瞎说什么,好端端的,败人的兴。”
花芽还想挣,见秋芙那个沉下来的眼神,却也怕她,咕嘟着个嘴,也不说话了。
一时都沉默了,气氛陡得沉闷,不复先前活泼,几人也觉无趣,秋芙想带归菀出来掐花,刚起身收拾好残茶,一打帘子,同晏清源的视线不期一接,心口跳了两下,慌里慌张见礼,同花芽一道出去了。
“我走过来时,听几只鸟儿,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晏清源很自然地走到归菀跟前,往榻边一坐,“哦,怎么到跟前,呼啦下都飞走了?”
归菀一张小脸,还没泛过色来,恍恍惚惚的脑子里还是花芽那几句话,迷茫看向晏清源:“世子听见鸟叫了?”
伸手冲她额间就是一记爆栗子,下手微重,归菀立时捂住额头,疼的泪花子一个没忍住,眼睛里就成水汪汪一片了。
晏清源一副毫不怜香惜玉的模样,几分揶揄,几分戏笑:“可不是,眼前还剩一只呆鸟。”
归菀慢慢把手放下来,丝毫没意识到他只是在玩笑,脑子里,乱哄哄一片,悄悄擦了擦浮泪,稍一定神,似乎才更深体会到在晋阳那两回是如何惊险,而自己,又是如何拙劣地在他跟前讨巧卖乖,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晏清源淡淡瞥她一眼:“怎么,就这么一下,还哭上了?把你弹傻了么?”
归菀回神,将他欲伸过来探看的手一挡,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