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往往就是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越是不懂的事物,越是好奇,也越想去理解。
那黄璃真答完话后,慢吞吞落座,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只是有人凑过去说话,仍是娴于应对的。
此后直至宴席结束,邵燕飞一直在琢磨着黄璃真的一些细节。诸如他很喜欢广陵散,但是又似乎是在喜欢一种痛苦……之类的。
直到太监尖声尖气的嗓子高喊着:“摆驾。”
他才蓦然惊醒,环视那处,却早已没了红衣人的身影。当下心头是一阵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黄璃真随四王爷起身恭送皇帝离去后,略一整理,便打算与四王爷摆驾回去四王府。
对于黄璃真没讨得皇帝欢喜一事,四王爷没多说什么,只是当黄璃真伸手扶他上轿时,摆一摆手:“不红,为父知你爱曲心切,但是,话不只要看场合,也要看人来说。这些年学的东西,几杯黄汤下肚,你就忘光了么?”
说罢甩袖上轿,一行人等复又华丽离去。
行至半路,尚书李大人的婢子来请,邀四王爷到玉花楼上叙旧。这李大人小时候是四王爷身边的书童,后来考中举人带兵领将去了边关,一去就是十几年。如今,刚从边关回来,还没来得及面圣,就先急着见四王爷,可见二人交情非同一般。
四王爷命黄璃真先行回去。自己则坐上轿子随那女婢前去赴约。
黄璃真一人走在街上。其时戌时已过,便是繁华的京城,也只剩下一些旅店还有就是花酒的楼宇还挂着灯笼。
一时间,夜色清冷,却没有月光如水。黄璃真走着走着,觉得面上一阵微凉,伸手一探,竟是下起雨来。
夏夜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因此黄璃真在找到避雨的地方之前,就被淋了个精湿;而当他找到避雨的地方之后,雨,就停了。
透湿的衣服裹在身上,这样的夜晚里,还是有些凉的。黄璃真依在一处屋檐之下,望着黄土地面上尚未消退的水迹,一时兴致,一首前人的词便从口中滑出:“一萋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
此地位于北方,实在没有池塘,哪里谈的上什么荷叶。怎奈这薄凉的词,在这凄迷的夜色中,从茅屋下红衣人口中淡淡吐出,却是让旁观的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因此当邵燕飞发现时,自己已是走上前去,接下了后面的一句:“酒醒人散得愁多。”
宴会一散,找不到黄璃真的感觉让他没来由的一阵烦乱。于是命学童张叶禀明父亲,请他们先回去,自己到街头散散心。不想看到的便是,听得了四王爷那番教训与黄璃真现在被雨淋的一身湿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家家教也挺严苛啊。这是邵燕飞的第一个想法。
黄璃真正在走神,本就已经夜深,又下了场大雨,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上分外寂静。因此当身侧突然传来声音时,他真是实实在在给邵燕飞吓了一跳。身子一晃,脚下一滑,一个没站稳之下,摔坐在地,剎是狼狈。
邵燕飞也是一愣,想不到此人如此迷糊。当下想笑又觉得失礼。只得忍着。又见黄璃真半天没坐起来,不禁上前伸手打算扶他一把。
黄璃真吓过之后,抬头看清楚来的人,复又恢复了一派淡然,似乎摔个交也没什么。其实也就是没什么。抬眼望着邵燕飞道:“原来是邵公子。黄某失礼了。”
说着,拉住邵燕飞伸过来的手,缓缓起身。复又靠在一旁的木桩上,不等对方回话,接着说到:“接的好。”
雨停了,月亮也就出来了。邵燕飞尚自沈浸在方才触手的那一抹滑腻舒适中,耳边听得黄璃真低低的声音。一时间,只觉得心底淌过一阵溪水。波动之余又十分舒畅。再没了之前的失落烦躁。
“黄兄过奖了。在下也是觉得此情此景之下,非得做上几首诗,喝得几口酒,方为尽兴。”
自那天之后,四王府突然多了一位常客。而这个客人,更是一来,便成了郡主和丫鬟们之间挂在嘴边的话题。
不用说,这个客人自然就是邵燕飞了。
邵燕飞自雨后一别,觉得黄篱真此人十分有趣,心里便把对方划在了交友圈内。揭榜不久,皇帝还没有分派官位,他闲来无事,便一有了新鲜事就到四王府找黄璃真,与他谈论。或是饮酒对弈,吟诗作赋。
其实三甲在宴后就合该配置官衔的。只是他和黄璃真身份特殊,自是要好好打理一番。日后成为父亲的臂膀。因此第一甲的三人中,就只有贾玉秀当天上任了。回自己家乡做了个小小的县官。
剩下两人,这几日便是与父亲不断拜访故交。问题也出在这里──此时在朝为官的哪个不知道,这四王爷与邵丞相多年来一直是各持一派,势均力敌且明争暗斗不断。若不是有最上面的皇帝坐镇,从中调停,二人大概早就翻脸数次了吧。
而最大的争执则出现在太子的废立问题上。现任太子是大皇子,为皇后所生。皇后是四王爷的姨家表妹。四王爷理所当然是支持东宫太子的。只可惜这“阿斗”
太不争气。连太子这个地位都没有坐稳之下,竟是与不少宫女牵扯不清。颇有些荒淫无道的昏君姿态了。对此朝中官员们不是没有微词的。因此,出现了以邵丞相支持的六皇子的丞相派。说起六皇子,自是文韬武略,礼贤下士,年纪轻轻就有了帝王的气势。当然更主要的是,六皇子的母亲邵贵人,是邵丞相的亲妹妹这一层关系。如此对比之下,大皇子占的优势,就只有长子这样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