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张峰琳很少主动去找王治兵,每次都是他过来见自己。
今天是张峰琳第一次主动去找王治兵,她没有打电话,没有提前预约,第一次,两个人之间没有偷偷摸摸。
而她也不想再偷偷摸摸。
今日她特意装扮了一番,穿着米色修身长裙,年过五十,身材依旧苗条,脸上化着适宜的淡妆,突出她本身温婉美的气质。
她出门前难得在镜子前转了转,感觉自己比一般五十多岁的人更要年轻漂亮,心里难得的满足和踏实。
踏出门时,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轻盈如蝴蝶,心里装满了整个春天。
真的很久没这么轻松愉快了,原来放下一切这么的轻松。
坐车前往林峰集团的路上,张峰琳回忆着她与王治兵的点点滴滴。
两人是同村长大的,一个同村一个同尾。
张峰琳十八岁的时候,王家就上门提过亲,父母也想把自己嫁给王治兵,觉得一离家近,二觉得王治兵这个人踏实靠谱。
可那时候张峰琳嫌王治兵一身土气,憨里憨气的配不上她,压根看不上这么一个人。
可这也不影响王治兵对她献殷勤,也可能不是献殷勤,他这个人就是人好,心地善良老实。
她出嫁后,都结婚生子了,明显王治兵没希望了,可还听到母亲偶尔说起王治兵帮她娘家干农活的事。
很多时候,她也遗憾,自己当年为什么没看上这个踏实的老好人呢,可是扪心自问,即使再给她一次选择机会,她也不会看上王治病这个土气的人。
喜欢这件事是不能将就的。特别是有了一段错误的婚姻,你越坚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就更没办法硬着头皮再去犯一次错。
但世界上的事,往往就是那么的阴差阳错。她心里纵然对钟大伟堆满了恨与怨,她甚至也想过去外面找个男人给钟大伟戴绿帽子,两个人就各玩各的。
但她的骄傲与自尊又让她十分的不甘心,凭什么她要为了一个男人糟蹋自己呢,就算她真想和一个男人生关系,前提必须是她看上了这个男人,理由绝对不是因为报复而随便的糟蹋自己。
漫长孤单怨恨的十年里,她多希望生活中能出现一个追求她并且让她欣赏的男人啊,她曾经还把目光放在过钟大海的身上,只可惜这个男人眼里只有老婆工作。
妻子和妈妈的两种身份,在现实社会中就是有很多局限。就算难得的一次聚会,有异性欣赏你,而你也恰好欣赏他,别人一听到你结婚生子,就会无形的与你保持距离。
张峰琳有时候想想挺可笑的,渣男你看不上,好男人你又勾搭不到。你想想,真正的好男人怎么会去做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呢。
所以,她有心外遇,都找不到机会。
而她永远也没办法体会戏剧片中那种热烈而疯狂的情感。
意外生在父亲去世那年。
当年因为她坚持嫁给钟大伟的事,父亲气的与她断绝父女关系,只有母亲偷偷给她打了几次电话问她好。
父亲这个人十分硬气,又死要面子,即使心里盼着她回来,嘴上仍说着当年的狠话。
她年轻的时候,也不明白做父母的心,父亲怎么说,她就怎么听,憋着一股气不回家。
哪里知道在她三十五岁那年,父亲骤然离世。
她慌的不得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钟大伟,这死人的电话打不通,才想起他们上个星期大吵了一架,甚至还动了手。
与父亲十几年没见面,张峰琳以为父女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可是听着妈妈的絮叨,想着父亲的遗像,她竟然是哭的最惨的那一个。
钟大伟是在父亲下葬这天赶来的,匆匆忙忙的,一看就是被人急着叫过来的。
张峰琳心知肚明,能找到他的人只有他弟弟钟大海了。
也只有钟大海夫妇会这么克守礼数,她在心里对他们充满无尽的感激与羡慕。
出殡的时间挑选在夜里凌晨两点,那天去殡仪馆开了很长的一段路,夜里天又黑,根本看不清路,张峰琳坐在车上莫名的哭的断肠。
就好像这是一条通往天堂的黑路,看不到尽头,而她要和父亲永远的分别了。
到了火化的地方,因为人多,又要站在外面排队。
当时凌晨夜里特别冷,张峰琳又伤心欲绝哭的不能自已。站在冷风里小小的身板哭的打颤,几欲晕倒。
她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痛苦绝望的时刻。这种失去至亲的痛,和夫妻吵架的痛感完全不一样。
加上夜里的风又吹的她颤,身体和心里的又重难受,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好像自己也要死了,灵魂在飘荡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温暖的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膀,她差点晕倒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支撑,无力的,再也支撑不住的,她靠在他的怀里。
那人愣了一下,又紧紧的把她抱入怀中,他没有说话安慰她,但是他的怀抱却足够的温暖与宽广。
至少她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真的可以挡住风。
她靠在陌生男人的怀里,哭的更伤心绝望了,先前是为了父亲哭,现在是为自己哭。
原来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金钱名利,都比不上这时候的一个温暖怀抱。
她以为她喜欢的是名声,金钱,可被男人护在怀里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心底更渴望的是爱,是那种被温暖的感觉。
她甚至想,如果钟大伟这时候愿意抱抱我,不,不用抱抱,就是用手臂揽揽我的肩膀,安慰我一句,我也能把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放下,当作没生一样,继续好好跟他过日子。
可是钟大伟人呢。
他坐在车里面睡觉呢。他们两个一起坐殡仪馆的车过来的,后面放着她爸的尸体,前面坐着开车的司机,以及后面一排她和钟大伟。
一路上她咬牙默默无声的哭了那么久,钟大伟都没现。听不到声音就算了,坐在她旁边,感觉不到她肩膀抖动吗?
到地方之后,一听要排队,刚要下车的他,被风吹的一缩又躲回车上了,说了句在车里等。
只有她站在车下,抱着父亲的遗像,心一点一点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