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日就是賈赦生日,京城端午過後,暑氣一來,一日比一日燥熱。
和江南的濕熱不同,熱辣辣的日頭像是要把一切都烤乾。
賈赦生辰前幾天,榮國府上就有各處送禮的人,東北莊子上的莊頭拉了好幾車的賀禮,都是乾貨,才不至於在夏天霉壞。
正日子剛巧是林如海休沐,他自然是要去的,明著是給舅兄賈赦過生日,更是為著陪賈敏回娘家。
成婚之後,賈赦就能名正言順帶著妹夫一起玩耍了,他是今日壽星,在外院坐著主桌,要聽什麼曲,看什麼戲,都是他說了算。
幾個人祝酒過去,賈赦就有些飄飄然,拍著林如海肩膀,大包大攬:「你在宮中差使當得如何?有沒有遇到什麼難處,若是誰敢找你麻煩,千萬記得告訴我。」
誰會找他麻煩,賈赦不給人惹麻煩,就是謝天謝地,多念幾聲阿彌陀佛。
林如海一手握著白瓷酒盅,裡面的酒一口沒動,答道:「同僚們見我年幼,對我多加照顧,都是極好的。」
賈赦就更來勁了,大聲道:「我就說嘛!瞧你這幅樣子,我也是要多照管的!」
林如海無奈,轉頭去問一旁的賈政:「兄長在工部如何?」
賈政簡略答道:「甚妥,工部程大人仔細謹慎,代下寬和。」
這時旁邊的賈敬耐心囑咐林如海:「如海,雖說那些人照管你,只給你清閒活計,你熟悉以後也多做點事,不然將來考教,是要外放的!翰林院唯有優者能留任,將來給官中起草詔令,那才是正經事。」
賈敬雖是一輩,但年紀比他們長,況且他也是正經科舉出身,現在還沒沉迷修仙,榮國府上下都要稱呼他一聲敬大哥。
林如海拱手道:「多謝兄長指點。」
賈敬見賈赦喝多了就開始不著調,拿著青花酒壺就要給林如海灌酒,抬手阻止:「莫要勸酒了,他明日還有當班。」
林如海前世和賈敬交情不深,前世賈敏是送嫁至江南,等他上京考試之時已是三十好幾,賈敬基本上已經開始深居簡出,兩人沒見過幾次面。
而今一看,賈敬不知是不是從小家中管得嚴格,反而是寧榮二府最克己復禮的。他看著賈敬,萬萬是想不到後面寧國府會出賈珍、賈蓉之流,亂成那個模樣。
不知後面那些年,這位敬大哥究竟是有了怎樣的遭遇,以至於他心灰意冷,萬事不管。
年輕的賈赦還聽大哥的勸,悻悻放下手裡的青花小酒壺:「也是,一會子妹妹找我麻煩。」
林如海趁機尋問這個半醉的舅兄:「前幾日我聽敏兒說過,你想請個拳師來教瑚哥兒拳腳,這是好事啊!老太太可是不允?」
賈赦把酒盞往桌上隨意放下,夾過來一塊糟鵪鶉:「什麼好事,不過是娘兒們忽而想起來的花樣,在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句,瑚哥兒那個小身板,如何能學拳腳?」
不學拳腳,強身健體也行,林如海想起妻子對自己的囑託,拿出循循善誘勸人大法,語重心長:
「兄長此言差矣,又不知真叫瑚哥兒學成去打架,只當強身健體,想我先祖也是軍工起家,到我這一帶,全然一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若我幼時知事,也該要家中請個先生來學。」
說完,林如海還十分失望嘆息,眼中滿是嚮往:「可惜老了,骨頭硬,沒得童子功,學不成。」
賈赦沒那麼多花花腸子,耳根素來又軟和,見林如海想做而沒機會學,一臉遺憾的樣子,馬上就改主意。
瞧瞧妹夫如此大力推崇且要身體力行,肯定是一件好事,賈赦當即就心動得很:「看你說得這樣好,那我還是給哥兒請一個?」
賈赦幹了一口酒,兩頰泛紅:「請個正經的!」
林如海微笑,回敬一口,計劃圓滿達成,回去可以向娘子完美交差。
……
就說賈母院子裡也很熱鬧,除去寧國府的奶奶,還有史家的兩個奶奶,其它交好人家的媳婦都有,有人和賈母坐在一起說話,有些在抹葉子牌。
也有那些不怕熱喜歡聽戲的,在亭子裡看人唱戲。
這樣的日子,身懷有孕的王夫人不得不出來應景。
賈敏瞧著她的腰身,暫且看不出來,笑著問:「二嫂子近來可好些?」
大約是要當母親了,王夫人的比先前悶聲不響的樣子溫和許多:「好多了。」
說了一會兒話,賈母就叮囑王夫人:「天熱,你不必在這邊和我們一處悶著,扶你們二奶奶回去休息,好生伺候。」
王夫人從善如流,扶著個小丫鬟搖搖擺擺的走了。
王夫人離開沒多久,大嫂崔氏就叫人把賈瑚抱過來玩。
賈瑚腦袋上總著兩個角,內里穿著一個月白綾的小褂子,外面罩著同色的紗羅,用綢子滾邊。
一進來先有模有樣給各位嬸嬸見禮,又給賈母磕頭,最後一頭往賈敏這邊扎,拉著她的手:「姑母,瑚哥兒好想你!林姑父怎麼沒來?」
賈瑚可喜歡林姑父了,反正在他幼小的心裡,林姑父是家中對他最好的男性長輩,加上祖母經常夸林姑父,林姑父還高中探花。
賈瑚對林如海,要多崇拜有多崇拜。
賈敏耐心給賈瑚解釋:「你林姑父在外面看戲,不到裡面來。」
賈瑚小臉上頓時就擺出一副失望的表情,眼皮都耷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