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爺坐在圈椅上,旁邊放著一盆冰,仍舊是那張嚴肅的臉:「他喜歡就好,既是有此心,今日不告訴我們,來日怕是也會說。旁的莫要多言,你可叮囑他好生進學,莫要配不上公府的娘子。」
林家太太恍然,將湯匙擱下:「我忙著回來,卻是忘了……況且人家公府若看中那個,何不等鄉試之後,肯定是看中我兒品格樣貌。」
說著說著,林家太太忖度道:「他一個孩子心性,肯定是想著這一科若是中了,才告訴我們,不然這般去問親,怕人家看不上。」
林家太太越說越高興,看來是一門好親事,人家公府喜歡,林家也有意,沒有比這更妥當的了。
巴巴就催著老爺趕緊寫帖子,請蘇家太太來,再找了官媒,把此事定下。
見自己和賈敏的婚事落定,林如海歡喜了一夜,第二天早早起來,就鋪紙練字。
常安見他終於捨得動一動,像是見到了什麼神跡,瞪著不大的眼睛,表情誇張:「爺,您這是做什麼?」
林如海頭也不抬,繼續寫字。「讀書、寫字,你沒瞧見嗎?」
他現在的寫字功力確實不如自己三十來歲的時候,而且他還想把字寫得更快點,爭取在答卷的時候趕緊寫完,免得待在逼仄的考場中,怪難受的。
常安用手在額頭上搭起一個涼棚,看看遠處的日頭:「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真奇怪!」
林如海見他沒大沒小,抬頭來,舉著筆,威脅常安:「你皮癢了不是?」
常安怕真被大爺逮著,一溜煙跑出去掃地了。
可惜常安只開心了白天,等到夜幕降臨,他們大爺該睡還是要睡,睡得大約是整個書院裡最早的。
常安失落的撇撇嘴:「我還以為大爺會……」
林如海咳了一聲。
常安即刻改換面孔,訕訕道:「自然是要,慢慢來,循序漸進。」
好說歹說,常安覺著大爺總算有那麼一點點進取之心。
起碼開始好好寫字看書了,沒再聽說有什麼學堂神遊的事,學院的堂試名次也沒掉下來。
肯定是他們大爺天賦異稟,常安反而有些慚愧,自己怎麼能對大爺這麼沒信心呢!
六月里梅雨季一來,處處都是潮的,陰雨綿綿不斷,又悶又濕,眾人叫苦不迭。
越是臨近考試,蘇州城內考生越多,林家太太那邊要給兒子積攢功德,自己高價又租了幾家屋子,又低價轉租給讀書人。
這樣不算搶那些商人的生意,求一個皆大歡喜。
林家和賈家的親事也十分順利,兩家把林如海和那邊公府姑娘的八字一算,再沒有比這更天作之合的!
林家太太日日不得閒,天天好心情,先前那些小病小痛,早不知被扔到何處去。
考前還有半月,林如海就搬回自己家中住,饒是母親怎麼勸,他也不想去家中在考場旁邊租的院子。
那院子位置偏僻清幽,算起來要走的路程和往家中過去差不了多少。
況且林家園子又有冰又涼快,他不在家享受,巴巴跑過去,勞民傷財。
林家太太拗不過兒子,見蘇州房屋吃緊,便又把那個小院子的房間便宜租出去,三進院子也能騰出不少屋子,又給好些學子得了實惠。
林如海刻苦了個把月,天氣漸漸變得涼爽,今年考試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九,考生們每次進場三日,連著考三場。
分別是經典、作文、還有策對。
林家太太和林家老爺送了一段,靠近考場太擁擠,林如海需要下車步行。
常安、常吉和七八個孔武家丁,將人團團圍住送進去,生怕那個不長眼的把林如海擠壞了。
常安和常吉自小跟著林如海讀書,見大爺走到會試一步,比真真自己去考還要激動。
常吉自己緊張的渾身哆嗦,還不忘對林如海道: 「大爺,你這幾日讀書還算努力,這一去,必定能中,我們相信大爺。」
什麼叫……還算努力……
常安連忙大聲道:「大爺必定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林如海懶得與他們理論,自己提著考籃前去排隊。
小廝僕從們遠遠看著,像是老媽子一樣牽腸掛肚。要在號間呆上三日,大爺要照顧自己吃喝,真真是受苦了啊!
「你們大爺進去了?」
幾人身後忽然擠進一個人,常安和常吉回頭一看,原來是蘇舉人。
蘇哲墊著腳一瞧,林如海已經在那邊開始檢查筆墨和乾糧了。
一眼看去,舉子老老少少,林如海生得白淨,家裡養的又好,嬌嫩的臉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這個柔弱溫潤的模樣,怪不得林家下人要懸著一顆心。
「唉,我還說給他說幾句吉利話,倒是沒趕上。」蘇哲遺憾的拍拍常吉的肩膀。
「我下場的時候,和你家大爺差不多年紀,那裡面只要願意花銀子,也能照顧周全,你們不必擔心。」
常吉巴巴看著自家大爺經過幾列巡查,轉身進了考場大門。
蘇舉人下場的時候也有十八了,他們大爺還沒滿十七呢!
蘇哲懶得在這邊擠,見林如海進了場子,自己先行告辭。
林家十來個下人,守在門口等到日薄西山,天邊升起晚霞,考場外人漸漸散去,自家大爺在裡面確實沒什麼要求,才一前一後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