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林如海道:「剛剛在外面,為何要為難乳母?」
方才林如海子在外面對兩位嬤嬤過於冷淡了,把原本一出感動人心的主僕相見,變成了例行公事的任務交割。
若不是到港之前林如海還指著港口風景與自己說說笑笑,賈敏都要懷疑林如海是不是在翰林院待了幾日,把一板一眼辦差的習慣都帶到這上面。
林如海錘著發緊的膝蓋:「我若順著她,如何給奶奶立威?」
兩個乳母原先心思就不單純,想往他屋裡放人,此番自己探花高中歸來,這二位和家人,還不知會在府里狂成什麼樣。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放到林如海身上也十分適用。
馬車裡黑沉沉的,是以賈敏沒有看見林如海眸子中透出的冷意:「反正我順著或是不順著,她總是要弄出事來,不如先給奶奶立個威。她是我乳母不假,你卻是我妻子,林家還不至於要乳母給正房奶奶下馬威。」
林如海不是賈赦、賈政那等後宅萬事不管的男子,他陪在女兒身邊,見過不少牛鬼蛇神,敏感極了。
這兩位乳母非但不將賈敏放在眼裡,一出現就要以看顧之情來壓林如海一頭,她們何止不把賈敏放在眼中,還想拿捏自己呢!
黑暗中,林如海聽見賈敏一聲輕嘆。
「大爺,你可……真真是個人精。」
林如海又繼續囑咐:「屋裡的丫鬟若是用著不好,你瞧著換了。」
賈敏這回過來,帶著的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到時候林如海院子裡又要有一陣爭權奪勢的明爭暗鬥,林如海想著就頭痛。
賈敏輕笑道:「這樣我不是要落個善妒的名聲?」
黑暗中林如海握住了賈敏的手:「奶奶是想要個好名聲,還是想安生過日子?」
賈敏不再答話,林家的馬車已經到門前,二人下馬,但見林家宅子門戶大開,七八個衣帽周全的小廝,和五六個穿著得體的婆子打著通透的羊角燈籠,將門口照的亮堂堂。
林如海帶著妻子一路匆匆而行,穿過九曲迴廊,繞過花園一角,再轉過月門,賈敏被將江南園林錯落的布置繞的頭暈。
忽而林如海帶她穿過一個寶瓶小門,豁然開朗,前面掛著好幾盞燈籠的院子,想必就是婆母和公爹住的院子。
林如海領著賈敏進去,丫鬟們已經放好蒲團,夫妻雙雙給兩位家長磕頭請安。
「不肖子,給父親請安、給母親請安。」
「兒媳賈氏,給父親請安,給母親請安。」
林家太太一時間滾下淚來,恨不得狠狠哭上一通,林家老爺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下,沒有蒼白可怖。
下人們趕緊端來茶水,林如海和賈敏給二人敬茶,依著禮節,林家太太和林家老爺給賈敏都送了見面禮。
金銀器物、手鐲擺件,林家多得是,最要緊的是林家太太直接當時就把家中庫房鑰匙裝在紫檀匣子裡,親自交給媳婦賈敏。
送完東西,林家太太就以天色已晚,林家老爺要將息的藉口,將兩個孩子趕去休息,讓廚房預備飯食送去。
林家老爺的身子不如往日,賈敏也不好有什麼怨言,婆母一見面就給鑰匙,可見林家對自己的看重,和林如海還一道又磕過頭,安靜退出去。
兩人一走,林老爺強打著的精神馬上就支持不住,說話都帶喘:「你怎麼……大晚上的就把鑰匙交出去了?」
頭一遭見面如此匆忙,話也不曾說上幾句,林家太太東西給的也太草率,況且也沒教媳婦認一認人。
林家太太招手讓丫鬟端水進來服侍洗漱,又道:「兒子專門寫信來囑咐,我見他說的有理,就給了。」
「老爺你想,媳婦一開始是在京里住著,家裡那些人我還不知,肯定會有人怠慢,現下把鑰匙交出去,他們就知道輕重。」
林老爺也覺得夫人說的有理,點頭讚許。
林夫人將帕子放下,「唉!我早想著有朝一日能享福,總算盼到了!」
「咳咳咳咳!」
說到此,林老爺似乎有些激動,猛咳了一陣,言語間透出責備之意:「你是享福,也不該把他們這麼早叫回來。」
林家太太登時就紅了眼眶:「我這時不叫兒子回來,幾時讓他回,老爺未免太狠心。」
林老爺無奈,見妻子眼淚馬上就滾下來,「你哭什麼,我不是好了,仔細明天讓他們看出來。」
林家太太聽他這麼一說,硬是忍住了淚,用帕子擦乾眼角,催促外面要用熱水。
第二天林如海和賈敏一大早就起來給父親母親請安,林如海要去親侍湯藥,被母親攔住了。
林家太太強顏歡笑道:「前幾日太熱,你父親是有些不好,這幾日換了一個大夫吃藥,已經好多了,你父親用了藥就要歇息,等他醒來你再來與他說話。」
說著又將兩個孩子叫到花廳,嘆息道:「有些話我怕當著你父親說,他心裡難受,那些該預備的東西,都預備上。你如今娶來媳婦,她也跟著學一學,免得真有事的時候,忙不開手。」
林如海心中有數,父親的身體縱使有大羅金仙來也難醫得好全,前世這個時候,林家老爺昏迷癱瘓在床,現在精神頭還有,轉眼天涼爽起來,興許就能更快好轉。
林如海看一眼安靜跟在自己身後的賈敏,告訴林家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