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撥著炭火,撿起一塊火紅的木炭,放進林如海的腳爐里,說到:「大爺見到什麼公府老爺,說話還是謹慎些,小的瞧著他很不高興。」
公府老爺,自然是賈赦。
賈赦算不得大奸大惡,但也絕對不是一個好人,年輕時候賈母勉強壓得住他,就是個浪蕩樣子,越往後,越不著調,單憑買女兒那事,林如海是看輕賈赦的。
林如海道:「他不高興,爺還不樂意呢。」
常安見自家大爺也有氣性,若是再勸就找不自在,只能埋頭添火。
……
崔氏做事甚有條理,雖賈母意動,她做媳婦的也是等幾日,找著一個賈赦沒有喝酒,腦清目明的機會,和賈赦提了一句,讓母親見一見林如海到底是什麼模樣。
賈赦當即大包大攬,洋洋得意起來:「母親有那樣的心思,包在我身上。」
「她總看不上我的眼光,不信讓她去問老二,要不把東府那邊敬大哥也叫來一問,林如海當真不錯。」
前兒賈母總抱怨賈赦不務正業,結交狐朋狗友,眼看賈母考慮妹子的婚事,賈赦忽而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他也會看人識人呢!才不是什麼眼空心大。
崔氏怕賈赦今日就去把人弄來,笑意盈盈安撫他:
「大爺真是多心,若母親不信你,怎麼會動那個念頭,大爺也莫要今日腦袋一熱,明天就要去做那件事。
現下還有二弟娶妻,我叫人瞧過日子,等婦進門,就讓老太太領著我們去清虛觀上香,那時候,老爺把人請來遊玩,我們在樓上看一眼,可還妥當?」
崔氏說了一軲轆的話,句句在理,賈赦也都聽了進去,深以為然:「你想的周全,就這麼辦。」
崔氏笑笑:「大爺莫要怪我多事,我管著這個家,妹妹幫了不少忙,這樣的大事,再謹慎不為過。」
賈赦只說她才多心,讓妻子去問老太太,日子定在什麼時候合適,自己也好下帖子邀請林如海。
定下這事,崔氏心裡也大安,而後良辰吉日,賈政迎娶伯爵王家大姑娘進門。
公府鑼鼓喧天,絲竹不斷,賓客絡繹,忙了整整三日,此事才算完。
王氏嫁進來已有五六日,她人生得清秀,看著個安靜模樣,賈政婚燕爾,夫妻二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瞧著比賈赦娶妻時安生。
二兒子賈政比他哥哥要省心許多,起碼賈母目前是這麼認為的。
辦完賈政婚事,崔氏便著手預備安排清虛觀上香的章程。
這事本來就是要給公府大姑娘賈敏悄悄相看人家,崔氏不好讓小姑插手太多。
二房才進門的媳婦,崔氏不便支使,又摸不清王夫人的脾性,不敢透露。
忽而一個小丫鬟領著老二家那位的陪房媳婦進來問話:
「大奶奶,二奶奶那邊來人說,原先騰出的屋子不夠放嫁妝,請奶奶示下。」
崔氏眼也不抬,看著禮單子,繼續吩咐:「二弟屋子後面還有一排房子,我已是讓預備好,你們把鑰匙送去。」
丫鬟取來鑰匙,交給二房的陪房媳婦。
待人走遠,崔氏這邊的嬤嬤才垮下臉:「巴巴來這一回,生怕旁人不知,王家抬的嫁妝多。」
崔氏將禮單子合上,淡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王家占著海貿生意,稀罕物件自然比我那時候多。」
嬤嬤見不得這樣愛炫耀的做派,打量旁人不知王家財物如何來路不正。
伯爵王家捨得將家中一個姑娘給金陵皇商薛家當媳婦,早幾年就定了親,只能年歲到了抬進門,兩家互相勾結,皇商得便利,賺到的五六分都進的王家口袋。
嬤嬤鄙夷道:「老婆子就算沒多少見識,也知那一家的錢往何處來的,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崔氏見她越說越上頭,下人的嘴最難管,還容易生事,她瞥一眼,冷下眉眼:「這樣的話,不要再說,那邊婦剛進門,成何體統。」
老嬤嬤不敢多話,悄悄退下,心底卻留著意,生怕自家奶奶吃虧。
崔氏也無心理論二房的事,婦進門,就算要作妖,少說也要一年半載,熟悉府上各處關節。
大房二房各自有各自住處,只要少些牽扯,一時還鬧不出毛病。
崔氏讓人去清虛觀里外打掃一遍,又把冬日裡烤火的熏籠、手爐等物預備好,將清虛觀的地籠疏通一遍,那日要燒的炭火也齊備。
賈赦支了五百兩銀子,去外定下一個京中行頭最的戲班,諸事打點好,親自『禮賢下士』去林如海住的小院下帖子請人。
旁人不請,獨獨請林如海。
賈赦誠懇道:「這一班子戲真的十分稀罕,你若不看,必然抱憾終身的。」
去清虛觀看戲,老太太也去,現如今的賈赦總不至於在家廟中做出什麼荒唐事來。
林如海拱手而笑,仿若春風已及,帶著三分暖意。
「大人厚愛,在下豈敢推辭,恭敬不如從命。」
賈赦大喜,這才是上道的青年才俊,他也不是白罵林如海幾回,先前林如海那態度,擺明了就是不想搭理自己。
林如海這廂樂意,乃是想著若可以拜會賈母,去未來岳母跟前露個臉也成。
唯一可惜賈赦說此次只有賈母領著兩個媳婦進香,他說的這樣明白,想必賈敏是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