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半晌,内侍张春开了门,请几位皇子进去。
皇帝倚在榻上闭目假瞑,听到儿子们进门的动静,也不睁眼,道:“岁和生母早逝,他年幼失恃,是个福薄的,你们做兄弟的今后多照料些。”
几人恭敬道:“父皇教诲,儿臣定记在心里。”
这话倒是不算作假,几个皇子间虽各有龃龉,但六皇子年纪实在太小,远远构不成威胁,从太子到五皇子,各个都愿意做做面子工夫帮一把。这些天徐充容的丧事,各宫都有帮衬。
皇帝道:“王修仪前阵子同朕说,她瞧岁和亲近,她又养育过公主,倒是合适。”
萧宜明附和道:“是,修仪娘娘和善,宁音也被教养得机灵活泼。”
萧知遇在旁不作声,琢磨着王修仪性子温和,母家地位也高,不会受人排挤,确是个好人选。
他还想再听听有无其他人选,却见皇帝面上似乎满意,不知怎的,竟没有拍板的意思。
太子劝说道:“王修仪照顾小公主已是劳心,六弟又在襁褓中,最是费人心力的时候,容易顾此失彼。”
萧知遇听到这话,心里忍不住猜测,太子能掺和进来,应是对六弟自有打算。且父皇看起来也不大愿意,想来是王修仪的母家原就有些势力,再多个皇子不免生出些心思。
皇帝“唔”
了一声,笑着叹息:“也是,宁音这小丫头闹腾,总爱缠着她母亲,突然多出个弟弟怕是要哭闹。”
太子接着道:“时丰刚四岁,还是个娃娃,父皇若不嫌弃,儿臣与太子妃愿意先照顾六弟,正好与时丰叔侄俩有个伴。”
他这话一出,萧知遇便知道猜测成真——太子年近而立,却仍然子息单薄,时丰身体恐怕也不妙,太子才会想着先抚养六弟。
这样想着,萧知遇心里一松,比起被安排给妃嫔做个争权夺利的工具,惹父皇猜疑,去东宫那里反倒算是风平浪静,至少六弟目前不会陷进风波。只要将来太子顺利登位,六皇子因着这段情分,必定也能好好的。
一旁的萧容深面有微妙,萧宜明更是脸色一变,张张口想说些什么,皇帝却已点了头,他只得闭上嘴。
“你有此心,朕心里宽慰。”
皇帝赞许道。
太孙萧时丰生来孱弱,又是孙辈的独苗,皇帝确实有几分爱怜,不由想起了当年朔州的旧事,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在朕膝下长大,还是朕亲手教养的,岁和原也该如此。然而朕在这位置上心力交瘁,无法分神,岁和先给东宫照顾,朕也放心。”
几个儿子称是,退出了御书房,四皇子与五皇子往甘露殿而去。
萧容深感叹:“二哥近来走动得勤,父皇看起来也默许了。”
萧宜明本就心里不快,便冷冷道:“他嫁去睿王府,摆明了是探听之用,虽说肯定探不着什么,但父皇还是多看重他几分。”
“睿王若能因二哥之故,与宫内缓和些关系,也算好事。”
萧容深道。
萧宜明却哼道:“未必。裴珩看起来像是好说话的么,他能劝得动?我还怕他是个吃里扒外的,跟裴珩才是一条心。”
他一惯刻薄,萧容深听得苦笑:“四哥这是什么话,二哥纵然与我们关系疏远,你也不必这样编排他。”
萧宜明哼了一声,风流粉面上透有怨怒之色。
他想起父皇方才的那句“你们几个在朕膝下长大,还是朕亲手教养的”
,但除了太子身为长子格外不同之外,他和萧知遇才是真被父皇教养长大的。
“朔州那地方冷,你那时跟着昭仪住在偏院,一到冬天,你们那屋里便没热气儿,你有一回发热还是我差人请大夫治的。父皇公事繁多,原就少到后院来,来了也多半看的是萧知遇。”
萧容深道:“二皇兄早慧,父皇是很器重他,我么……我那时不过刚开蒙,什么都不懂,怎能讨父皇欢心。”
“你是你,你那偏院离得远,无人过问也就罢了,我却不服气。”
萧宜明说着,也不管这话在五皇子听来刺不刺耳,“我和萧知遇都在父皇跟前,但父皇向来偏心,待我俩天差地别。”
萧容深面上笑容一滞,这点异样很快消失,他低声劝道:“父皇给你的赏赐不比给二哥少,你何必生气。”
“我就是不甘心,我外家是安国公,比起陆文桢难道差了多少?父皇却一向看重萧知遇多过我,连生辰也做不到一视同仁!”
幼时,淑妃在朔州府邸内还称作迟夫人,是勋贵出身,家世不比陆家差,他们母子却处处被陆氏母子压一头。
就连生辰也是同样。有一回萧知遇的生辰,父皇百忙之中亲自带着陆氏母子出城巡游;到了他的生辰,父皇却只作赏赐,依旧宿在陆氏那头。他每年作的要献给父亲的字帖诗句,都没了用处,第二天怀着期望巴巴送到跟前,得到几句夸赞,也终究意义不同。后来他争气些,父皇才另眼相看。
母亲偏还是个息事宁人的,不肯一争,萧宜明的怨忿便一年比一年更深。
他如今想到往事,也觉心中有恨,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着萧容深道:“那时众多夫人都巴结陆氏,只昭仪与我们交好,还差了你过来给我送寿桃……我至今还记得。”
萧容深望着他镶玉的发冠,嘴角露出一点微笑,稍稍颔首:“是我要多谢淑妃与四哥的照顾之恩。”
冒犯
萧知遇出了御书房,往兴庆宫而去,中途被太子留住:“二弟是去往佛堂?”
“是,大哥这是……”
太子挥了挥手,“无事,一道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