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难你了?”
“不曾。”
裴珩大约看不惯萧知遇和这些纨绔来往,沉声道:“你既厌恶他们,就不用和这些人多费口舌,同他们摆脸色就是了,他们不敢造次。”
萧知遇不知该说什么,只“嗯”
了一声。
他对裴珩近来的接触总有些难以适从,有时觉得是好意,有时又觉得是裴珩对他懦弱之态的厌恨。
街上立着一整队的执金卫,裴珩转而送萧知遇往后门走,“我还要上街巡视,你先回府。”
萧知遇点点头,往门外去了,裴珩看了他背影片刻,叫住阿努:“他今晚若要一个人在东院用晚膳,你便去东院照看。”
阿努奇怪道:“殿下没同您说么?老夫人请殿下今晚一起去正院。”
裴珩顿了顿,神色一松,“这也好。”
他朝大门外行去,执金卫军纪俨然,在外列队候着,倒有些路人对萧知遇的身份起了嘀咕,因他方才的行为,议论起他俩这桩众说纷纭的婚事。
裴珩上了马再度前行,却有些心不在焉。
道旁的许多百姓互相见了面,喜气洋洋贺喜道:“除旧迎新,除旧迎新!”
天边远远有烟火爆竹的声响。
——除旧迎新。
他无意识地将这四个字在嘴里念了几回,想到萧知遇被毛绒领子拥着的雪白脸容,神情竟有松动。
有些事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晚上年夜饭,萧知遇去了正院,堂屋内摆了简单的除夕宴,王府主人们一桌,下人们各自几桌,倒还热闹。
裴珩还未回来,按照规矩,主人未归这席间不能动筷,但南衙事务多,裴珩每年都要忙半个时辰才回,裴太妃习惯了,叫大伙儿先吃上,不必拘礼。
萧知遇原想着早早吃了,趁裴珩还未到就回去,没成想才刚拿起筷子,大门那头便传来动静:“世子回来了!”
他动作一滞,阿努意有所指地笑道:“世子今年回来得可早。”
萧知遇回头望去,隔着远远的月门,只见裴珩往卧房那边走去,应是要换衣。他更觉得要早走,心里转过几个借口,琢磨哪个不失礼。
那头裴珩走过游廊,正撞上一对挽着手的侍卫和侍女。年轻的侍女脸一红,慌慌张张扯了袖子遮住腕上一只细镯,跑远了,侍卫也忙不迭告退。
赵诠啧啧感叹道:“这小子昨日还问我什么样式的镯子好看,原是为了相好的。”
裴珩格外看了一眼,他不喜人情应酬,从不在意这个,但想想方才上街巡视时,确实有不少人家出来采买,小夫妻们买些小玩意儿,挂在腰间或戴在发髻上。这么想着,换好衣服去往前堂,一路上就见王府内的仆人们也有互相赠礼物的,人人俱是喜气的笑脸。
裴太妃看到他来了,连忙招呼他过去,佯怒道:“二皇子都比你上心,早早过来,你大过年的只会越回越晚。”
裴珩闻言望了望萧知遇,就见对方正慢慢吃汤圆,咀嚼好了一会儿,胃口不佳的模样,与笑吟吟的裴太妃相比,颇为孤寂。
裴珩道:“我回得晚,是我疏忽了。”
太妃笑道:“也罢,今天倒还比前些年早了……以后多顾家才好。”
裴珩难得放松些,眼里也露出一丝笑意:“今后定会多陪陪母亲。”
说着坐了下来,正坐在萧知遇和裴太妃之间,他身量高大,免不了碰到萧知遇的右手,萧知遇不动声色悄悄移开了些。
期间王府的府兵和下人们过来敬酒,闹腾了一番,萧知遇在旁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喝了几杯薄酒,说是不胜酒力,起身离席。
裴珩一顿,慢慢收回目光,示意阿努跟去东院照顾。
萧知遇裹着毯子,在榻上烤火,院子里有早早回来的下人在议论,今年的梅怎么还未开。
忽听窗外传来一阵烟火声,他有些出神,想起他和母亲过的最后一个元夕,他那时还念着裴珩。
如今想来,却觉惆怅。
他枯坐许久,等外头烟火散尽了,声音平息,便伸手从榻下的诸多漆盒中取出一个锦囊来,是郑为敬交给他的那只。
里头装着两枚玉石,皆是印章。
其中一枚摔没了一个角,正是四皇子的私章;另一枚特意做旧,棱角磨平了,底下刻了个“朗”
字,与前者绝无一丝不同,哪怕是四皇子亲临,也认不出来。
接近
大年初一,萧知遇按礼该回宫去,因是他出嫁后的第一个新岁,格外特殊些。他算了时辰,让人去看看裴珩在不在——原想着是不在的,听闻衙门有公务,又得去国公府商议,想来还未回府。
阿努打发了小厮去请世子,嘴里说道:“早从衙门回来了,在书院那头,我方才去时还瞧见世子衣服都换好了,应在等殿下呢。”
萧知遇一顿,便穿戴好往大门而去。裴珩果真已在门口的马车中坐着,他戴了一顶錾刻攒宝珠的金冠,外罩如意云纹墨蓝斗篷,里头的大氅绣着金纹,较平日模样更为庄重。
萧知遇今日着装仍旧素净轻便,只簪了根檀木簪,稍稍低头进马车时,便觉对方的视线往他发髻上停了一停,随即移开。
“今晚宫内摆家宴,世子若是不自在,我便同父皇说说,让世子早些回来。”
萧知遇说道,“太妃独自在家也说不过去,父皇会体谅的。”
裴珩只道:“无妨。”
他挑了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安国公百忙之余也陪着长公主来了,这还是多年夫妻,依旧恩爱。
“你入了睿王府,今日又是新岁,若无故留你一人,大概会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