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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页(第1页)

  他转过脸去,背手鹄立着,&1dquo;荣安皇后的令儿?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要遵她的令儿?这多事之秋,你偏给朕寻麻烦。当初册封你,朝臣诸多劝谏,都叫朕一一驳回了。没曾想你不给朕长脸,先帝手里的诤臣闲置在那里无事可做,这回可又有话说了。你给朕出出主意,朕应当怎么处置你才好?”

  音楼膝行两步上去抱住他的腿,仰脸哭道:&1dquo;主子念在往日的qíng儿,且饶了我这一遭吧!奴婢也是没法儿,跪得打不直腿,谁愿意受这份罪呢!您不心疼我,叫我往后怎么活啊!”

  我见犹怜的一张小脸,在灯下哭得震心。皇帝垂眼看她,叹息着在那纤巧的轮廓上描摹,&1dquo;时候不对,或前或后,朕都能赦你,可惜是这当口,朝中有人对朕的话有疑议,大概还在计较朕和先帝的功过。你曾经是先帝的后宫,如今叫人说起来一心念着旧主,连朕的枕边人都三心二意,那些臣子还怎么服?”他直起身来,漠然道,&1dquo;去吧,去奉天殿前的天街上跪着,跪到明早卯时上朝,叫那些旧臣看看,也是个警醒。”

  原以为了不得罚俸思过或是打入冷宫,没曾想他居然这么算计。她醒过味来,拿她做筏子,不是要给别人看,就是为了给肖铎抻抻筋。现在这时期,朝中的诤臣早就闭口不言了,只有肖铎苦巴儿的,为了国库中那些银子钱伤尽脑筋。她心里只觉难过,自己去跪着倒不要紧,叫他看见怎么样呢?他大约会牵肠挂肚,然后想法子满足皇帝所有的愿望。

  她一味地垂泪,这回不是装的了,是突然顿悟后的痛心。她捂住脸,抽泣道:&1dquo;求主子贬黜奴婢,奴婢愿回泰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他冷眼打量她,&1dquo;晋了位再回去守陵,从来没有这先例。真要打你去了,不但叫人说你心系先帝,连朕都要得个抢占寡嫂的罪名。得了,什么都别想了,收拾收拾过去吧!”

  倒也没有撕破脸皮,因为留着可以继续利用。他排驾出了哕鸾宫,音楼瘫坐在地上神魂俱灭。

  彤云上来搀她,嘴里絮絮骂着,&1dquo;真不是个人,朝廷里的事带进后宫来,算什么能耐!一样的爷们儿,这位真叫人瞧不上!”又细看她脸色,小声道,&1dquo;我让四六去找曹net盎,不知道今儿肖掌印在不在司礼监,通个气好作打算。”

  她摇了摇头,&1dquo;皇上下的令,他那儿得了消息又能怎么样?没的叫他cao心。不就是一夜么,我去跪。他这会儿得沉住气,倘或言行出格了,更叫皇上吃准了拿捏他。他也难,前有1ang后有虎,有时候我想想,自己死了倒gan净了。”

  丧气话说了一筐,该去还得去。一个晋了位的妃子,前阵子还心疼肝断处处小心呵护,转眼就罚到奉天殿前跪青砖去了,这反差太大,音楼觉得丢不起这人。幸亏是晚上,天将暗的时候人也不走动了,各处都下了钥,只有大殿两腋的石灯亭还有微微的亮。因为离得太远,像个橘huang色的铜钱,颤抖着,在黑色的幕布上泛出模糊的光晕。

  她不让人往肖铎面前传,可他是gan什么吃的?这宫掖甚至整个北京城,没有一样事能瞒得住他。人不在宫里,消息照样能够递过来。

  曹net盎跑得气喘吁吁,进了东厂胡同来不及和门上人搭话,麻溜窜进了衙门口。

  时辰不早了,屋里人却还没散。他gan爹坐在官帽椅里,展开一张画了押的供状偏头看,灯下的颈子拉出极漂亮的弧度,笑着夸赞底下档头,&1dquo;做得好,一桩一桩慢慢清算,回头砍了姓高的脑袋,给咱家挂到灵济宫的旗杆儿上去。”

  灵济宫是西厂的厂署,听这意思又是得了什么好信儿了。屋里人笑着应承,乱哄哄调侃上几句,再顺势的奉承拍马一番,等督主了话,一个个按着刀靶儿去了。

  曹net爹,&1dquo;宫里出事儿了。”

  他转过头来,脸上敛尽了笑容,&1dquo;说!”

  &1dquo;皇上责怪端妃娘娘过问先头主子爷的佛事,罚在奉天殿前跪一宿,要跪到明儿五更散朝才叫起来。”曹net盎咽着唾沫道,&1dquo;娘娘不叫人传话给gan爹,彤云急得没法儿,说主子病气儿才散的,要是露天跪一晚上,明儿又该病倒了&he11ip;&he11ip;gan爹您怎么打算?”

  他眯眼看灯花,喃喃道:&1dquo;这是给我下马威呢!横竖是要钱,要不着就为难她。我也瞧明白了,他慕容家的江山,想怎么折腾全凭他。既然如此,我霸揽着做什么恶人?明早同内协议,各省税赋调高三成,这么着来钱最快,连他都不在乎百姓死活,我一个当差的,我怕什么!”

  他起身要走,曹net爹这会儿进宫么?皇上既然罚娘娘跪砖头,边上定然有人看守的,您这么直剌剌去了,叫人什么想头?”

  &1dquo;什么想头?我是宫里掌印,还过问不得么?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就算我眼下去,他未必会动我。”他语气再平静,里头风雷仍旧毕现。气愤之下一掌掴开了桌上的山水茶盅,那茶盏哐地一声撞在香几上,茶水淋漓泼得满地尽是。惊动了门外把守的番子,进来查看,见了这qíng形没敢多嘴,复却行退了出去。他在地心转圈,略顿了下吩咐,&1dquo;你去传我的令,把东厂的人都散出去,连夜去敲那些富户的大门&he11ip;&he11ip;”想想不对,又叫住了,扶额叹气,&1dquo;我真是气昏了头,这么做只会授人以柄。还是暂缓,等明儿天亮了再听我示下,倘或自作主张了,这帐最后不知道算在谁的头上。”

  曹net爹这么说吓了儿子一跳。依儿子看,您暂且忍了吧!娘娘受罪就这一晚上,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后头咱们再想辙。于尊gan放着不使,白便宜了他。明儿复议后,富户那头筹钱的差使索xingjiao由西厂办。那guī孙子急功近利,为了讨好皇上,多没屁眼的事儿都gan得出来。他一出马,还不jī飞狗跳天下大乱么!等他把钱筹到,言官们弹劾的陈条也拟得差不多了。皇上是又想快活又不愿意脱裤子,但凡这种qíng形,必定要推人出来顶缸,到时候咱们不费一兵一卒,照样坐收渔翁之利,嘿嘿&he11ip;&he11ip;”

  满口污言秽语,说得却很有道理。肖铎乜他一眼,出门看天,今晚星月全无,要她跪上整整一夜,到明早不知人还能不能瞧了。

  眼下心急火燎进宫确实不太明智,别人举枪等着,你往枪头子上撞,就算那是个蜡枪头,一不留神也容易弄伤自己,所以只有等着。

  等着,等得他油里煎熬似的。越等心里怨恨越大,他和音楼的将来不知是个什么结局,如果一直由慕容高巩执掌乾坤,还能不能有真正团圆的一天?他早想明白了,要在一起,除了改朝换代别无他法。皇帝只知道他和音楼的私qíng,却不知南苑已经虎视眈眈。自己不想做有负家国天下的事,可若是被bī得走投无路了,不得已也要想办法自救。

  极其难熬的一晚,他彻夜没合眼,四更便整理了仪容进宫。掌印值房在慈宁宫以南,离奉天殿只隔着一条甬道两堵高墙。他站在院子里努力眺望,看不到,唯见晨曦之中紫色的一团雾霭。快了&he11ip;&he11ip;时候快到了,他踱回值房里,在案后坐了下来。静静坐着,窗纸渐渐泛了青,趋身chuī灭油灯,屋里仍旧昏沉朦胧。

  迎他上朝的人在到了门外,细声禀告,&1dquo;老祖宗,是时候了。”

  他站起来,撩袍出门,从夹道里过去,进西朝房候旨。

  西朝房是枢要,内的辅和老们都在。东厂权倾朝野,自打他起复之后风头更健,内的人见了他都要行礼参拜。他对外倒是一直温文儒雅的,手段可以黑,嘴上却客套光彩,进门和众人让礼,笑请诸位落座,对户部尚书道:&1dquo;皇上不看折子,那咱们就费些功夫,嘴上上奏也是一样的。把今年的进项和开支细细的罗列一遍,也好让圣上心里有数。”他对cha着袖子长长叹息,&1dquo;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为主子分忧。家国家国嘛,国也譬如一大家子,帐房上没银子,什么都gan不动。今年的水涝、旱灾、时疫、船务、军需,明摆着的大头,不说那些,光是huang河口决堤就花完了丝绸买卖的全部货款。前儿主子提出来,要建个楼。按说这也是应当,从古至今,哪朝皇帝不兴土木呢!可如今咱们两手空空,我这头是没法子想了,各位呢?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说到钱,大伙儿都束手无策,国库的充盈与否都要看百姓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只不过谁也不敢贸贸然提增加赋税的事,闹得不好就是个佞臣的大帽子。

  他低头沉默了会儿,&1dquo;咱家知道大伙儿的忧虑,都不提,这事没法解决。今儿朝议咱家开个头,大家伙儿都附议吧!先过了这个坎儿,等财政好转了再免税,也是一样。”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众人自然诺诺称是。

  天街上响起了羊肠鞭,啪地一声破空,激彻云霄。众臣手执笏板,整理衣冠,出门往奉天殿方向去。

  他打头走在第一个,上了御道放眼四处看,脚下从容,心里已经滴泪成冰。终于在丹樨一角找到她。小小的身量,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应该是羞于见人,尽可能的缩成一团。一夜过来,jīng气神都散尽了,就像个破布偶,离他不远,他却不能奔过去抱紧她。

  他调过头,浑身剧痛,只有咬牙把酸楚咽下去。那些大臣嘀嘀咕咕jiao头接耳,在他听来犹如凌迟。他死死攥紧笏板,边角压进rou里,似乎这样可以缓解胸腔的疼痛。不去看她,即便腿弯里没有力气,也要昂挺胸走完全程。

  ☆、第8o章千千山路难

  音楼回宫是太监们抬回来的,因为入秋后天气转凉,夜里起了雾,青砖地上泛net沉沉地痛。她连腿都没法伸直,更别提走路了。跪得太久,连腰都出了毛病,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稍动一动,就像木家伙脱开了榫头,可以听见那种恐怖的吱呀声。

  不过短柄乌头的毒都驱散后,她又是以前那个耐摔打的音楼啦。一夜过来除了受点罪,面子折损殆尽以外,基本没什么大的妨碍。瘫在榻上喝白粥就酱菜,粥是彤云自己点炉子拿砂锅熬煮的,勺儿搅一搅,连米粒都看不见,全炖烂了,这就是火候!

  她把酱菜嚼得咯嘣响,嘟囔着,&1dquo;半夜里差点没饿死我。”把碗递过来,让再添点儿。

  彤云知道她又在装样儿,心里不定苦得huang莲似的。盛了粥捧过来,低声道:&1dquo;五更看见肖掌印了吗?”

  音楼筷子点在菜碟里愣神,隔了会儿才道:&1dquo;我没敢抬头,臊都臊死了,哪里有脸见人!”说着眼里聚起了泪,搁下碗尽qíng抽泣起来,&1dquo;我往后不能踏出哕鸾宫了,满朝文武,整个大邺后宫,谁不知道我在奉天殿罚跪!我要是个宫女就算了,我头上还顶着妃子的衔儿,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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