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直言不讳,&1dquo;儿子和端妃娘家姐姐的事,想必母后也都听说了。朕是一国之君不假,君王也吃五谷杂粮,抛不开儿女私qíng并非十恶不赦嘛!儿子眼下一门心思想立音为后,若得母后肯,这就下诏接音入宫&he11ip;&he11ip;”言罢小心觑了太后两眼,&1dquo;那么母后的意思呢?”
☆、第92章泣溻乾坤
一石激起千层1ang,殿里的人jiao头接耳窃窃私语。音楼倒是老神在在,舀了个汤团儿尝一口,玫瑰豆沙馅儿的。味道不错,就是太甜了。
边上丽妃斜着眼睛看她,yīn阳怪气道:&1dquo;您这回算是有盼头了,您妹妹真是个人才,以前不是南苑王的妾吗,怎么一气儿要做皇后了?步家是个凤凰窝,说来事儿就来事儿。”
她咳嗽一声放下了碗勺,&1dquo;老话说眼斜心不正,您正眼看我也没什么。至于来事儿,真不是我们姐妹成心的,您要是想不通&he11ip;&he11ip;”她往皇帝方向略抬了抬下巴,&1dquo;您可以去问那位,他老人家必定愿意解答您。”
丽妃被她回了个倒噎气,狠狠把杯子搁在了矮桌上。
皇太后的态度很明确,&1dquo;不成!”似乎意识到太武断,怕驳了皇帝面子,又换了个声口语重心长道,&1dquo;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多少人看着呢!不说别的,你瞧瞧她们,”太后朝下指点,&1dquo;贵妃、贤妃、淑妃&he11ip;&he11ip;这些个人,都是有了皇子,品xing纯良的。你挑谁不好,偏挑她?皇帝啊,帝王家的脸面尊严是头等的大事,不能单凭自己的喜好。宫里嫔妃看不上不要紧,开了net有选秀,到时候再挑个出身好门第高的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叫什么步音,我看是不应该!蛊惑君心者非但不能立后,甚至该死!一个不端不洁的女子,如何母仪天下?你虽不是我生的,但自小由我带大,咱们母子不生分,就像嫡亲的一样。我原不想管你这些,可这回你办得委实不妥。我的意思撂下了,你瞧着处置吧!倘或一意孤行我也不拦你,只是再别叫哀家母后,让我搬出慈宁宫,上泰陵里守陵去吧!”
皇帝脸上甚为难,&1dquo;母后这话叫儿子不敢领受,儿子不孝,惹母后伤心了。才刚恭聆慈训,儿子细想了想,母后说得极有道理。宫里诸妃嫔,入得宫苑,都是允称淑慎的上好人选。母后既话在她们之间挑选,那就依母后说的办。”
诸妃立刻抖擞起了jīng神,连身板都挺得更直了。音楼边上的丽妃本来与她相当,皇帝这话一出,顿时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倒觉好笑,顺势往下缩了缩,横竖不管谁当皇后,音看来是没希望了。白白挨了两巴掌把张皇后拉下来,没想到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说起来怪可怜的。
皇帝走下御座,两面宴台当中有条宽绰的中路,他背手踱步,半昂着头,嘴角带着笑意,吟诗似的缓缓念道:&1dquo;朕惟道原天地,乾始必赖乎坤成。今有哕鸾宫端妃,纯孝谦让,秉德安贞,恪娴内则,当隆正位之仪。朕仰皇太后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自此赞襄朝政,与朕坐立同荣,无忘辅相之勤。茂祉长膺,永绥多福,钦此。”
晴天里一声炸雷,直劈在头顶上。音楼吓得肝胆俱裂,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惶惶看众人,殿里的妃嫔也像淋了雨受了惊,瞠大了眼睛瞪着她。原来不是她走神听差了,皇帝的确封她为后,连册文都不用颁,直接的口谕,比什么都来得jīng准。
这是怎么回事?她惶骇至极,调过头去看肖铎,他面上镇定,拧起的眉头却藏不住他的震惊。皇帝和他们开了个大玩笑,难怪腊八来她殿里说了一车莫名其妙的话,是早就有了成算吗?册封她为皇后,然后心安理得让肖铎替他卖命。因为江山不再只系于他一身,也与她休戚相关了。圣主明君靠励jīng图治,他则是剑走偏锋,欢天喜地变成了个cao纵皮影的艺人。她脑子里乱成了麻,一切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招架之力。
可是自己不能乱方寸,现在有个差池,也许下一刻御林军就会一拥而入押走肖铎。这天下终归是他的天下,肖铎做得足够好,可惜没办法阻止皇帝亲下诏命。她只有请辞,希望很渺茫,但也要试一试。
她跪下来,前额抵在地毯错综的经纬上,&1dquo;奴婢无德无能,不敢受此皇恩。奴婢是先皇宫眷,得皇上恩典重入宫闱,已经是万万分的荣宠。如今再受中宫印册,奴婢就是千古罪人,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求皇上收回成命,求皇太后成全奴婢。奴婢&he11ip;&he11ip;实在不能&he11ip;&he11ip;”
她叩地哽咽不止,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那形容儿前所未见。肖铎只觉眼前的人和物件飞旋转起来,脑子热,简直按耐不住心头升腾的怒气。好一招釜底抽薪啊,足可以耗光他所有的耐心。这罪恶的紫禁城,每一步都暗藏心机。他的涵养和隐忍通通离他远去了,不论他和音楼怎样海誓山盟,终究敌不过皇帝正大光明的昭告天下。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彷徨过,混乱里动了杀机,也许背水一战也未为不可。
他探手去摸腰间软剑,曹net盎却拽住了他的胳膊。弑君容易,逃脱太难,皇帝既然这么安排,事先必定作了万全的准备,谁敢妄动,还没踏出宫门就会灰飞烟灭。曹net盎不能说什么,只用哀恳的眼神望着他——想想娘娘,愿意看她被御林军剁成rou泥么?
他要带她走,要全须全尾的带她走。霎时巨大的痛苦把他淹没,只恨当初自己放不下,若真的下了狠心同她私奔,不管遇到多大的险阻,都不会像眼下这样令人绝望。
册封皇后已经是一个女人登顶的时刻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辉煌,不管是喜极还是表面谦让,似乎都不该是音楼这样的反应。皇太后被皇帝钻了空子大为不满,原本要驳斥,看见音楼这模样,一下子又变得无从说起了。
其实皇帝一开始想册封的就是她吧!步音不过是顶在头上当枪使,否则哪里那么容易就作罢?一个皇后,天下母,居然册封得如此糙率,皇帝的荒唐实在令人咋舌。当真是妾不如偷,好好的三宫六院连瞧都不瞧,别人的女人,再臭都是香的。
可是当着众人面亲自颁布的诏命,已经没有更改的希望了。皇太后怅然看着跪地不起的皇后,无奈道:&1dquo;这是你的造化&he11ip;&he11ip;”
音楼高声说不,&1dquo;奴婢微贱,请皇上另择贤能。”
事态展得十分古怪,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后执意不从,皇帝脸上也不光鲜。一时僵持不下,皇帝只得亲自上前挽起她,一手扣住她腕子,脸上笑着,眼里却风雷毕现,&1dquo;朕这里不兴三封三辞那一套,自古君王一言九鼎,皇后自谦朕知道,但是自谦过了头就不好了。”他指尖用力,颇具警告意味,转头对肖铎下令,&1dquo;明早诏告天下,朕已封步氏为正宫皇后,从此出同车、入同座,朕也打算谱一曲传世的佳话。”
他朗声笑,笑声粉碎了多少人的梦想已经无从考证了。肖铎看着音楼,她眼里带着凄惶和哀告,他知道她的心,两个人相爱到一定程度,只需一个眼神就懂得其中含义。他咬碎了牙,忍rǔ躬□去,&1dquo;臣遵旨。”
满殿的宫眷出列,在宴桌前就地跪下磕头,恭请皇后娘娘金安。音楼听着这些声音隆隆在耳边回dang,人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huang金做的瓮里,感觉不到荣耀,只有满腹的委屈。她转过头看皇帝,他的笑容那么可怕,原来爱qíng也可以伪装,为了全盘cao控,他甚至不惜赔进帝姬。
&1dquo;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音?”她说,&1dquo;你不是很爱她吗?”
皇帝略挑了挑嘴角,&1dquo;朕说过,朕最爱的是你。至于她,留着叫人说嘴。朕已经替她择好了夫家让她改嫁,皇后念着姊妹qíng,愿意的就cao持cao持,若是不愿意,另指派人经办就是了。”
这个无qíng的人,音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居然就这样把她嫁了!她觉得不可思议,他伸手来抚她的眼睛,&1dquo;别这么看着朕,朕不过是爱你。”
音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说回去其实也不准确,她搬进了坤宁宫,那个从前只能仰视的地方。做小才人的时候隔墙远眺,看见这里的重檐庑殿顶都会赞叹不已,现在入主这里,居然一点都不快乐。
她站在檐下看,八宝的雀替、盘龙衔珠藻井,那么高的规格,这里是紫禁城的中枢。住过荣安皇后、住过张皇后,如今轮到了她。她们的下场并不好,自己又会怎么样?
宫婢和宦官往来,忙着替她归置东西。她独自转到配殿里,宝珠进来,低声唤她,&1dquo;娘娘&he11ip;&he11ip;”
她呆坐着,两眼定定落在墙角,紧握两手搁在膝头。
&1dquo;今儿才册封,晚上恐怕要翻牌子。”宝珠迟疑道,&1dquo;娘娘如何应对?”
她闭了闭眼,&1dquo;我连死都不怕。”
女人走投无路就会想到死,宝珠束手无策,哀声道:&1dquo;您不为督主考虑么?”
她身在这个位置,已经看不见未来了。皇帝在她身上打了个戳,她成了大邺的皇后,以前尚且不能挣脱,更何况以后!
她仰起脸说:&1dquo;宝珠,我和他有缘无份。以前我一直不愿意承认,可你瞧见了,事实就是这样。也许该断了,以后的路越来越难走,我会拖垮他的。有时我在想,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其实我在殉葬那天就已经死了&he11ip;&he11ip;”她打了个寒噤,喃喃道,&1dquo;我从绳圈里看到他,他是最后一个留在我记忆里的人,和我从来没有jiao集,只是送了我一程。”
她有点魔症了,吓得宝珠忙打断她,&1dquo;娘娘千万别胡思乱想,您活着,大家都活着。今天的事来得突然,奴婢知道您慌神,您先冷静下来,总会有法子的。”
有什么法子?皇后就是最好的枷锁,套住她,让她寸步难行。她想过了,皇帝要是qiang迫她,她就跟他同归于尽。她站起身,在屋里兜兜转转找了半天,宫里的利器都是有定规的,平时收起来,要用的时候还得&1dquo;请”。她没法和宝珠说,要是让她知道,肯定想尽办法通知肖铎。她不敢设想他现在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自己痛苦,他胜她百倍。真bī急了做出什么事来,万一不成,看着他去死么?
她走出配殿转身南望,乾清宫就在一墙之隔。今天是册封头一天,他没有不来的道理。果然转头圣驾便到了,他依旧笑得温文,语气也很松泛,环顾四周道:&1dquo;朕以前不常来坤宁宫,这会儿看看摆设都换了,和原来大不一样了。皇后可还称意?”
她漠然站在那里,不行礼也没有笑脸。看着他,像看待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