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烈惴惴地点了点头,却见萧丞相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吕烈却注意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却生生把桌子按出一个手印。
“丞相……”
吕烈知道萧丞相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却见萧丞相欲言又止,怕他伤心过度,又道:“可能三公子有自己的考虑,也许是那贼人说谎……”
吕烈还没有说完,萧丞相便打断了他的话,叹了口气,道:“老三从来不掺和到他两个哥哥的事中去,可是,知子莫若父啊,他心底里那些心思,老夫还不明白吗,其实,他做了什么,他要做什么,我从来就不会去反对,到头来,却终也落得如此下场。”
吕烈听着,心里恻然,或者萧丞相唯一的错,便是他从来都纵容着自己的儿子,可谁又能说这是一个父亲的错,眼看着萧丞相似苍老了好几岁,吕烈走过去,轻声安慰着。
却见萧丞相忽然抬起头,道:“烈儿,你知道了这样的消息,又得知我萧家的一桩丑事,就不怕老夫会杀了你?”
吕烈正色道:“丞相能相信容烈,容烈也相信丞相,若里我看错了人,那也是我该死……”
“你不该死,该来的是其他人!”
吕烈抬起头时,见得萧丞相一些的痛苦,但他却知道,无论如何,如果老三的事实被核实,萧丞相便会大义灭亲了。
萧丞相沉默了一会,回头看着吕烈,道:“今晚相府家宴,你也一起过来吧,就以你眼前的面相。”
吕烈点头答应。
晚上吕烈装扮成萧丞相的侍僮,跟在萧丞相后面,按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人注意。
说是相府家宴,不过只是萧丞相和几个儿子一起吃个饭而已,也有几个女眷,不过吕烈基本上没有见过,他低着头,远远地站在一边。
吃过饭,萧丞相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单单留下他的几个儿子,四个儿子相互对视着,却不知道父亲要说些什么。
萧丞相沉默了一会,开声道:“听说我不在家这些天,生了好一些事情,你们有谁能告诉我?”
萧老二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然后低头道:“父亲大人,你进去那几天,容烈杀了倩儿,然后老七放走了他。”
说着,他看着萧文,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萧文冷哼一声道:“父亲,我相信容大哥不会杀人,我实在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再说最后二哥还带了卫队追过去杀人……”
“我没有杀到他!”
萧老二一脸的愤怒:“那个叫卫青凡的人救了他!”
萧老七冷哼一声,却没有说话,他年纪比这屋里谁都要小,从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恶,他从来对一直吵吵闹闹的大哥二哥没有好感,却对容烈当街救人那一幕很是推举,自然就向着吕烈一边。
萧丞相没有说话,却把目光投向萧老三,道:“老三,你呢?”
萧老三恭敬道:“父亲大人,我觉得老二和老四都没有错,我那时觉得,一切应该等父亲回来再作决定,可是我到底没拦住二哥……”
萧丞相“哦”
了一声,道:“可是,你不是最希望容烈活不下去的么?”
“嗯……”
萧老四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道:“父亲,儿子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丞相叹气道:“老三,咱自家人在一起,你要再把事情瞒着,只怕最后便是我也容你不得!”
萧老三脸色剧变,转头却见吕烈还站在一边,道:“那个,你出去。”
萧丞相淡淡道:“老三,你先不要管别人,就说你自己的事好了。”
萧老三细细打量了一眼吕烈,忽然明白过来,尖声道:“你是容烈!”
又转身问萧丞相,道:“父亲,是不是他跟你说了什么?我可是你的儿子啊,你不相信我,却要相信别人?”
萧丞相长叹一声,道:“如果你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情,你有何必要怕?容烈顶着杀人的罪名回来找我,他当时甚至已经离开了上京,可却再次回头,如果他真的杀了人?他为何不怕,而你却会害怕别人说你坏话?”
这话一出口,无疑是承认了那小厮就是吕烈,萧家四个儿子望着他,却各有各的心情,萧老二一脸的复杂,昨晚在卫青凡剑下,他本来自以为必死的,却是吕烈救了他,现在他又回到上京,难道真是被冤枉的?
萧丞相从座位里站了起来,道:“想我戎马一生,最后入朝为相,虽则以武人身份辅主治国,可是,这朝中大事,可有哪件我不看得清清楚楚?这十几年来,武皇怕我功高震主,一直视我为眼中之钉,尚文太子更是想尽方法削减我的势力,可是这琉国,现在却有谁敢逆我之意?”
他冷冷看了一眼萧老三,道:“武皇父子在我背后做小动作也罢,我也不放在眼上,但也不能让他们安份,所以老大老二你们要折腾,我也由得你们,只要国家还在就行,可是老三,难道你觉得这个国家比我们萧家还要重要?你是不是当我老糊涂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道:“你们兄弟几人平时做些什么,甚至说些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老三,其实你刚刚走错路的时候我不怪你,我给了你一个又一个的机会,甚至最后决定带你和老四过离海,也是想你不再一错再错,可是……我只是一出门,你就给我捅出这么一个漏子出来,你……你,你很好……”
说到最后,萧丞相猛然咳了起来,吕烈本来只在一边侍候,见状连忙上前拍着他的后背,让他顺了口气。
萧老三一脸苍白,他与尚文太子的勾当,本来觉得天衣无缝,可是他却忘记了,萧丞相在琉国掌权数十年,党羽遍布朝中,连琉武皇都动不了他的根基,以萧老三加尚文太子,又如何能瞒得了眼线满布的丞相大人?
这时,萧老大和萧老二,甚至连年纪很小的萧老四都听出了味道,不敢说话,萧老三忽然惨然一笑,道:“是的,父亲,儿子知道你力能通天,可是,你有正眼看过我这个儿子吗?大哥二哥可以争这争那,而我却不行,我知道你不想我也陷进去,可是,你又有问过我的想法没有?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一个扯线木人,什么事都要顺着你的心思。”
萧丞相摇摇头,正要说话,萧老三却不让他说下去,又道:“而且,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萧家,你强势涛天,可是如果你老去,那萧家又会如何?这天下,终究不是咱们萧家的,老大老二只懂跟在皇帝太子后面摇尾巴,可是,尚文太子许给我的,却是封地为王,以后,萧家就可以在那里开枝散叶了,甚至一统天下!这些,你们有谁能给萧家?”
“胡闹!”
萧丞相道:“我一直就这么教着你们,这天下是姓易的,是炎国的天下,你……再说,以尚文太子的性格,只怕都最后还是容你不得!”
“是的,炎国的天下,”
萧老三怅然道:“然而,您一直惦着的云帝,却没有再出来一统天下,为什么我们就一直就要等下去?我姓萧,不算易!”
萧丞相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萧老三忽然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恨恨往自己的太阳穴上刺了下去。
“不要!”
萧丞相嘶声叫着,所有人都不知道萧老三会自杀,等明白过来时,萧老三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时还没有断气,道:“父亲……对……对不起……”
萧丞相抱着萧老三渐渐变冷的尸体,老泪纵横,吕烈站在一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好,知香阁里,只有萧丞相的哽咽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