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先去睡两个时辰,”
桓秋语气是循循善诱的,态度是强硬坚决的,“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祁叔,再去跟药王山弟子要一箱上好的安眠丹,以后但凡你没好好休息,就给你喂几颗。”
容识恍惚得不知年月,看着一脸认真的桓秋,须臾之后,对方的身体化为一张轻飘飘的纸。
“等等……”
他伸手去抓,将那纸片捞在掌心,低头一看,是简短的战报。
“仙盟以一城百姓威胁,桓秋带兵潜入城中打开城门,为解救被挟为人质的百姓,身中数箭,力竭血尽而亡。留夷宗副宗主兰吟战死。”
窄小的纸片莫名烧起来,容识的手掌却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大火铺天盖地,一场如瀑的大雨陡然浇下,将火扑灭,只余掌心淡淡的青烟。
容识抬头,阴云笼罩,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身上,把他淋透。
“仙君,甘邑一城之人,数万百姓,过半都身染疫病,命不久矣,请仙君垂怜……求仙君垂怜,救救他们,救救甘邑吧!”
面前一个中年男子跪在雨中,他束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茍的发冠被暴雨打歪,“单某位卑职小,自知无法报答仙君大恩,仙君如若出手相救,单某愿辞去官职,终生侍奉仙君,便是要把我的命拿去,单某也愿双手奉上!”
容识听闻甘邑变故,刚从中州返回城中,便见甘邑太守冒雨跪在庭中,声泪俱下。
在人间,不知要读多少书,要当多少年的官,才能坐到太守这个位置,面对他们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人,太守却说自己位卑职小。
听说前几日,太守也是这般在闭关的镜真门外苦苦哀求。
容识回程路上遭遇埋伏身上有伤,只能一步一挪地靠近,扶起太守。
他眼前一晃,太守的臂膀忽然变成一本书,夜色已深,城墙上风声凛冽,他听见自己问:“为何守城还要带书?”
眼前肤色黝黑的青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本来想着今年去京城参加会试的,可是仙盟打过来了,城里人手不够,就跟着来守城了。家里供我读书不容易,我想着等战事结束,再去京城考科举,当个像单太守那样的人……”
容识点点头,把书还给他,青年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揣了个价值不菲的宝贝。
下一刻,书的颜色忽然变深变红,映在了青年的胸前,他拽着容识的衣袖,“仙、仙君,我知道你们仙人都很厉害,能、能不能让我下辈子……连中三元,再当个状元……我保证,我一定对百姓好,当个……当个好官……”
拽着衣袖的那只手骤然变得白胖幼小,小女孩笑着摇着他的衣袖:“哥哥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来吃点芝麻糖吧,我最喜欢吃芝麻糖了。”
“是啊仙君,你人都瘦了一圈,快吃点东西吧。”
小女孩的母亲笑得温婉,把芝麻糖递给他。
“好。”
容识笑吟吟地接过,芝麻糖却在他掌中化为一摊血水。
他不解地抬头,只见满目刺眼的红。
记忆里这么多鲜活的人……最终都化成了数不清的血色。
抓不住,留不住,都是……泡影。
“容识?容识!你松松手,别把自己抓伤了……”
很远处好像有灼夜的声音,“嘶……你抓得我,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