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东厢第二间卧室却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女子悄然跳窗而出,若是此刻有人在窗前,会现那人同苏沐棠有着几分形似。
此人正是客居听泉苑的表姑娘王玉钗。
只见她身穿淡粉色斜襟罗衫儿,配一条褚色百摺罗裙,丝鞋白袜,缓缓踱步,避开值夜丫鬟的耳目,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院子。
出得听泉苑,王玉钗沿着闭月泉畔的游廊到底,拐个弯再穿过太湖石堆砌的宽展假山,到了一处大气的宅子前庭。
这是被苏沐棠落锁的荣英苑,也是柳氏生前的居住之所。
左右一扫,见四下无人,王玉钗走入一旁小径,轻攀着那墙边高木,想要翻墙而入,然玉钗个子不高,试了好几回,才勉强翻到院墙之类。
到了里头,王玉钗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荣英苑的小佛堂。
手托红烛,王玉钗轻步来到里间,面色微沉,却丝毫没有心虚之态。
这佛堂虽不大,也不够敞亮,布置却相当细致。靠里墙的香案上,佛香蜡烛俱全,更有光可鉴人的佛珠一串。观自在宝相庄严地立于白墙之上。左右两个小几,各自摆上了一盆苍劲有型的五针松。
王玉钗没有停驻,又去到了里间。
古旧帏屏之内,是柳氏礼佛后的休憩之地,布置的也相当清雅。
一张书案,案上香炉一尊,文房四宝俱全,对面靠窗安放着一贵妃软塌。
王玉钗几能想象,那个女人凭窗饮茶,自得其乐的从容。
但她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带着几分愤恨,王玉蝉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物件。
是墙上的一副春光仕女图。
宽约两尺,高约半丈,栩栩如生地描绘着杨柳河畔一位妙龄女子的浅笑嫣然。
画中女子眼中带水,眉含风月,正恰如春雨浇灌过的芍药,又恰似冬雪浸润过的腊梅,清高,冷傲,却又脉脉含情。
王玉钗啧啧地道:“舅母当年果真有倾城之色,只可惜,再过几日,所有人将只记得你的丑事。”
取来一张黑漆木方凳,王玉钗镇定自如地将画取下,打横卷起,竟也又半人之高。
王玉钗将它握在掌心,小心地关上了佛堂木门,这才又重步到了先才那院墙之下。
骑在院墙之上,最后望了一眼这个她曾来过多次的院落,王玉钗扯了扯唇角,“舅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日且当你全了我的一场富贵,待得舅母忌日之时,玉钗定档纸烛以报。”
高宁巷,赵大学士府。
荧荧的油灯下,赵楚楚的丫鬟菊蕊正在替自家小姐篦头,赵楚楚如瀑的青丝黑亮顺滑,便是这又细又密的篦子,也可一梳到底。
倏地,菊蕊道:“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您就不怕被四殿下现?他怨恨你?”
赵楚楚享受着菊蕊的服侍,闻言轻勾唇角,“菊蕊,后宅从来就是女人之间的战争,这才刚刚开始,难不成你就怕了?
你若是这般贪生怕死,不如我嫁去皇子府之时,你自请留下,我定当陪你一份嫁妆,再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以全了你我之间多年的主仆之情。”
菊蕊忙解释到:“不是这样,奴婢不是贪生怕死,奴婢是想。这事若成不了,那岂非是授人以柄。”
见赵楚楚不答,菊蕊复又问了一遍,“小姐,你说这事能成吗?”
赵楚楚闭着眼,淡淡地道:“成与不成,过几日就知道了,你急什么?”
“我这不是替小姐担心么,万一一计不成,以苏沐棠的性子,定然要报复回来的。”
也许是因为紧张,那丫鬟手中的力道不自觉重了一些,赵楚楚吃痛地张开了眼,细眉微蹙,“婉娘成不成我不敢保证,但王玉钗是一定能成的。”
“小姐为何如此确信?苏沐棠毕竟是她的表姐。”
赵楚楚轻讽出声,“王玉钗为了一万两银子,连自己的亲姊妹都敢暗害,更何况是一个并不亲近的表姊妹了。”
说到这里,她翘了翘唇角,“你且等着看好戏好了。”
第31章易容难
捻指过了四五日,春闱闹毕,天穹难能放晴。
贡院山门大开,接连三日的考教,许多学子出考场时,已无入场时指点江山之气。
却是因为今次策论过于刁钻,许多见识广博的考生也犯难。这题目其实不难,不过是叫考生论述,当朝六部哪一个最是积难重返,又当如何整治,务必悉数条例出来。
这题倒也算有实干意义,但坏就坏在,这世道敢于说真话的人还太少,都忧心不论提到谁,将来皆可能被那个部门的官员使绊子。
不说别的,就说主考的礼部,你敢直接针砭时弊?就不怕人在今次的阅卷上做手脚?便是说那吏部,在座的诸位,将来都是要做官的,升迁考评,哪一项不需要打点吏部?
什么,你说卷子是密封的,考官并不知这是谁谁谁,可这文章若是没有水花还好,一旦哪篇文章闹大,或是被承至御前,以一部之力,想要找出个把考生,总归是有法子好想的,最复杂莫过于挨个对照记。
为了谁都不得罪,多数考生,论点并不犀利,说是批,斗,不如说是点到即止。
这样下来,考生心里都有一杆衬,今次策论怕是不好,因为这显然不是礼部要看的。